可谁知道我现在是不是真的在做梦呢?
我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然后痛的发出“嘶——”的声音。我心想这也打得太狠了,还担心起自己会不会因此毁容。
躺在黑暗里的荆池不声不响,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特别安心,因为我还活着,而且白行和林的安全有了保障。但我转念又同情起荆池来,想试着与他增加交流以便互相理解,如果他能放我出去或者有办法让我离开灵野,那就更好不过了。
“荆池。”
肿胀的脸颊阻碍了我的正常表达,“荆池”,我又念了一声,只为让自己听清楚。
“滚。”黑暗里传来一句刺耳的话。
.....明明是你把我关到这黑暗里,暴揍一顿又让我滚,我倒是想滚啊,你倒是放我走啊。我小心翼翼地触碰却换来如此不平等的对待,心里有些不爽。
但我没把心里话说出来,而是问了句:
“为什么...这样做?”
“滚。”又一声传来,稍后又多添了几个字“滚出这里。”
他的气息很平稳,我自然就更敢表达了:“我也没招你惹你啊...”
荆池没有应答,也没有再说“滚”,就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我突然想起耆晏曾和我提过的那个人类,心想会不会是那个人类与荆池结下了仇怨,所以拿我报复。于是就问了一句:
“之前的那个人类... ”
说到这里时荆池的身体稍稍有了反应,我更加确定了这个想法,便继续追问道:
“那个人类伤害你了么?”
“闭嘴。”
荆池没有打算回答,也没有动怒,只是很平淡地说了一句。他自打刚刚就一直很平淡,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瘪皮球,如何击打都不会反弹,只会发出低沉的嘣嘣声。他也没使用藤蔓,就好像他的武器被摘除了一样。
我原本想试着敲开荆池的心门,却不料吃了个闭门羹。“怎么和林一样.. ..”我小声咕哝了一句给自己听,由于嘴巴张不太开,我几乎听不清自己的发音。
“趁早滚出这里。”
荆池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和衣服,然后背过身去,“这不是人类待的地方。”
我也想像他一样潇洒起身,却只能慢吞吞地撑起身子,我的脸像涂了一层石膏,做不了任何表情。
“我会让莽万送来东西,休想离开这里半步。”
荆池留下这么一句话后就走了,背影消失在黑暗里。
我心里满是迷惑,也不知是否是被白行传染了,竟想对着消失的荆池破口大骂,用尽平生所听脏话。
说滚的是你,说不让离开半步的是你,正反话都让你荆池说尽了,合着所有人都该由着你的性子还得祝您万万岁不成?我意愿收回之前一切可怜或者试图原谅荆池的想法,他真的无法沟通且不可理喻。
我深感自己变得越发暴躁,但俗话说的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白者暴也是可以成立的。
荆池离开了之后,黑暗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试图通过偶尔成功的瞬间移动离开荆池设置的幻象,但无论我多么努力,都只停留在原地。我无法联系上白行与林,不知道他们在哪,也不知道林的伤势如何。
没有外物的参考我很难在幻象里估计时间的流逝,我开始有意识地整理思路,试图抽丝剥茧理清困扰我的事物,或者找到出路。
我记得第一次见到荆池是在晚上,他只出现了一会儿并且似乎对人类的到来感到很兴奋,第二天早上他让我产生了再遇程老板和佳卉姐的幻觉,后来我不小心逃脱遇到芫儿,荆池找到我后便把芫儿杀掉了;那天晚上我被荆池困在竹屋里,次日早上幻象解除我去帮山泉实现愿望,晚上再回去的时候荆池不仅杀光了在竹屋附近等待我的山灵,还与我、白行和林交战,这之后荆池很长时间都销声匿迹,直到刚刚再次出现,杀死了蓝目又将我困在幻象里。
想到这里我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荆池似乎一直想困住我,并且有意避免我和其他山灵的接触。但到底是为什么呢?荆池大概不应当是个心理变态...耆晏说荆池和之前的人类有过接触,我总觉得他们之间发生的事情会是理解荆池怪异行为的关键钥匙。
荆池和林有些地方很像,他们都有着不愿被人触及的过去,又似乎执着地坚持着什么。
我还意识到我总被山灵们耍得团团转,尤其是那些厉害角色,他们就像能看透我的心思一样。
在黑暗中胡思乱想了许久后,荆池口中的那个叫做“莽万”的山灵出现了。
那时我正在休养生息。由于脸胀得厉害,睁眼和活动面部肌肉都变得很困难,索性就闭目躺下。
我听见有人“季业小生、季业小生”的喊,睁开眼便看到了莽万。起初我被吓了一跳,这是除门庭若市那天外我第一个近距离接触的长得似人非人的山灵,这种与人类极其相似又有点不相似的长相最能唤醒人天生的恐惧。莽万没有五官,五条较粗的青色藤蔓执行了四肢的功能,准确来说是五肢,五肢相合的中心部位是他发声的位置,只能听得见他说人话,却感受不到他的情绪和状态。他的五肢上还密密麻麻缠绕着细小的藤条,像外露的血管,随着他的语言和五肢的扭动而来回翘动。
如果他不将消肿止痛的草药汁液和饭食带给我,并且不认真作自我介绍的话,即便我逃离了这种怪物,也会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
“季业小生,季业小生。”
他的声音修炼得温润如玉,我本以为发出声音者是个谦谦君子型的模样,可辨认清楚后吓得差点失语。
“季业小生,莫要害怕,我叫莽万,是荆池的朋友。”
其实他这么解释我会更害怕,荆池长得人模人样都已经够魔鬼了,这个长得鬼模鬼样的岂不是分分钟让我上西天。
不亏是荆池一伙的,他没打算给我反应的时间便继续往下说:
“我从来听荆池差遣,之前伤害了你和你的伙伴...”
他的“头”和“手”在半空里张扬,如亟待出击的毒蛇。这种让我大气不敢出的怪物,之后竟还说出了“非我本意”这种文绉绉的话。
我这才意识到莽万就是每次协助荆池攻击的藤蔓,出于对具有巨大压迫力量对象的恐惧,我回了他一句:“没关系。”
“呵哈呵哈...”他发出了诡异的笑声,我从未在正常人口中听过类似这种的情绪表达方法,也许他在表示友好,只是用了自以为很恰当的方式。幸好我的面部表情还不太能被控制,不然一定会被他看出我脸上的惊愕和嫌弃。他长得可以说十分丑陋,但总觉得心思不坏,就像荆池带给我的感觉一样。
千错万错都错在我嫌弃了莽万,果然很快就遭到了报复。
莽万和我说:
“我还带了药和食物。”
话毕,莽万的发声位置扭开一个黑咚咚的洞,一根遒劲有力的藤肢伸进去摸索了一番,卷出来一坨乱七八糟的草叶,藤肢上的“血管”立刻簇拥过去将草叶包揽成球状,草球被挤压后滴出了棕绿发黄的汁液。这珍贵的汁液一滴都没有被浪费,莽万另一藤肢上的“血管”聚集成凹槽状在草球下承接,简直就像是蟒蛇般扭曲的藤蔓上聚集了亿万只蚂蚁,黑压压一片,拥挤着变换着。
莽万的另一只 “手”缠紧我的腰,害我动弹不得。
我心里恶心到极点,感觉胃和肠子分别要从上下挣扎着逃离出来,但莽万的下一步动作让我明白了一个深刻的道理:人生不设限。
那亿万只密密麻麻淌着褐绿汁液的蚂蚁被莽万的“大手”亲切地抹在我的脸上,在杂乱成团且如头发触感的“血管”的刷扫下,黏湿的液体在我脸上滑腻的流淌。我被满脸的异物堵塞口鼻,几乎要窒息,双手不断拔扯但无法奈何那恶心的蛮力怪,而他却不断发出更温润的声音:“一会儿就好了,一会儿就好了。”
这真是太可怕了,居然有比荆池还致命的魔鬼。
莽万似乎很满意他的杰作,他的妙手拿开后,又发出了“呵哈呵哈”的声音,可我却觉得自己被侮辱了,尽管他并没有坏的用意。
莽万来时,我脸上的肿胀感已经消退了很多,被他操作了一番后,居然奇迹般的一点事也没有了,就像是耆晏老人和白行那次一样。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良药苦口利于病。这些药,不但苦,还恶。
即便我心里有千百句不满,但架不住嘴怂,我谢过莽万,并且还夸他真是药到病除。
莽万完成任务之后片刻也不愿多待,他把一些吃食像之前一样从黑洞里拿出来就打算离开。
我诚恳地向他打听破解荆池所设幻象的方法,他告诉我比荆池更厉害的山灵可以抵消荆池对我的作用,或者我有能力聚集足够多的山灵。可我又不是灵野泰山,见过的少得可怜的几个山灵,两个已经被荆池干掉了,一个总到梦里骚扰我,其他的还不方便打扰。
他说如果有需要会尽力帮助我,还提醒我一旦被荆池控制了就要做好永远翻不了身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