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大家日后平安顺遂,家人安康。再聚之时,我请大家喝酒。”司青颜郑重道。
“还会有那一天吗?”
“会。”司青颜很笃定。
他日这些人必将再聚,祭出一件国之重器,真正让这个国家稳稳立足于世界。
“老师,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林柏也在其中,她计算能力十分优秀,如今她已经从一个什么都不会,茫然不知的小女孩变成了冷静果断的科学家。几年来,她常常在地底的实验室里,彻夜不眠运算,即使才二十出头,鬓间就有了白发,眼角更是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过一段时间再与你们汇合。”
司青颜对这个弟子很赞赏。
林柏不仅参与研究,还在学校任教。
这几年她资助了许多家境困难的孩子上学,品德才学都非常出众,作为老师,看见这样的学生也非常欣慰。
“老师,等你找到地方安顿下来,我们换一个地方继续研究,到时候老师您一声令下,我们就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好。”司青颜说完这句,便正式散会。
不多说离别,只期望能有再聚之日。
………
司青衡与南京政府格格不入。
他像一匹脱缰野马,率残军主动攻向日军营地。
几年来司青颜研制出的武器、炮弹,一一在战争中投入使用,打了日方一个措手不及。对面根本没想到,宛城就这么硬,这么难打。
明明兵力更雄厚的东北都轻而易举攻下了,为什么更小的宛城反而敢主动出击?
南京政府再度发来电报,谴责司青衡胆大妄为,不听指挥,扩大事态影响,还说对他的行为不予支持,不派援军。
司青衡亲自回了电报,就四个字——
操他妈的。
司青颜一直以为司青衡是个沉着冷静利益至上的人,没想到危急关头,司青衡会如此疯狂。
易地而处,司青颜觉得自己也会选择和他做一样的事。
除了大战一场,其他的路都荆棘满地,不得善终。卑躬屈膝,受人制衡,丢失国土,不算活着。
“青颜,你赶紧走。”
“我这一躺可能回不来了。”
“你二哥还半死不活的,你得去看着他们。”
“我就是一个武夫,不耐烦去搞什么政治。”
“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你多保重。”
司青衡精神不太好,眼睛里满是血丝,一向整洁的衣服也沾了烟土、血渍,但这个时候的他,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像蜡烛瞬间迸发出所有的光辉,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在燃烧。
“嗯。”司青颜表面上当然会答应下来。
“嗯什么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吗?表面上点头,背地里还是我行我素!”
司青衡见司青颜表情平淡,一时间心头火起,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使劲把他扯了过来。
“你说你是怎么回事?”
“多久以前就让你走,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给我收尸吗?啊?”
司青衡声音越来越大,接近咆哮,盯着司青颜的眼睛,认真说道:
“你听见没有,我让你赶紧走,不是让你嗯。”
“……”司青颜不知道讲什么,司青衡嘴张得好大,像要吃人。
“你说吧,你想怎么样?”司青衡骤然疲惫起来,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
“不想怎么样。”司青颜老老实实道。
司青衡一时语塞,恨不得把司青颜一脚踹出个十万八千里,免得放到跟前提心吊胆的。
“哥,我叫你哥行了吧?你赶紧走。”
司青衡中指食指并拢,屈在掌心,作出跪地的姿势。
以前每次司青颜要去做什么事,司青衡有意见,沉默不语时,司青颜就屈一下手指,表示跪地祈求,司青衡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去了。
这一次,也轮到司青衡使出这一招。
兄弟三人一起喝酒畅谈,肆意谈笑,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他别无选择,但司青颜不同。
第115章 欲盖弥彰
“不要让我放心不下。”司青衡语气放缓,既无奈又温柔。
算下来,除去公事、私底下他们俩之间相处的时间最长,很多时候公事上都在一起处理,两三日就要见上一面。
司青衡早就把司青颜脾气摸得七七八八。
在外人面前,司青颜才华惊世,博学清旷,寡言少语,严谨认真,相貌也清俊风流,是个能刻上史书的传奇人物。但是只有寥寥几人知道,他偶尔也会稍微流露出一些新奇,纯粹,执着,调皮,像一个小孩子,在用一种旁观者的眼神看这个世界,每次偷偷皮了一下,都要在心里高兴很久。
对他怎么生得起恶感……
若司青颜只是前者,他必然是高坐在神坛上的人物,蒙上一层光辉,孤寂而永恒。一旦发现他真实性情,就没法不操心。
原主就算再博学,也不可能一夜之间精通各种学科,连那些新奇的武器都能造出来。
破绽明晃晃的。
司青衡不但没深究,还帮忙遮掩。
司青颜便也直说了:
“你不必担心我……不是已经早就发现了我和常人不同吗?”
“我有什么办法?”司青衡无奈一笑。
三弟原来那么喜欢林凤清,时至如今,毫无波澜,具体何时离开人世,大抵就是那么一件事。
太忙,竟连隐痛都不曾有。司青衡也不能把谁系在自己裤腰带上天天带着,除了清明时多祭祀一杯薄酒,别无他法。
还记得幼时三人一起读书时,三弟说要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现在的三弟大抵做到了。
人长大总在适应离别。以前是他送走别人,这次,他在亲自送走自己。
在此之前,先把司青颜安顿好。
“既然你这么担心,那我就走了。”
司青颜也不想在这时和司青衡起争执。
“听话。”司青衡再度深深看了司青颜一眼,挥挥手,让他走。
恍然,还记得那天在湖边,他把林凤池一次次踹进去,司青颜带笑的眼睛。自那时起,他就觉得自己更该做好一个兄长应该做的事。让他常常那么笑,做自己想做的事,什么都不用操心。可惜……事与愿违,如今只能期望他能平安离开宛城。
司青颜被司青衡安排的人带走,护送前往南方的城市。
刚出宛城,他又溜回去了。
看得严密也没用,三教九流的东西都学了一手,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已知的历史已经产生了偏差。
比如,攻打宛城提前了数年。
此时,无法号召全国各阶层力量一起集体抗战。
司青衡从反攻那一刻起,已注定了结局。
宛城军中不乏有南京政府的人。
司青衡并不能算是纯粹的国军,甚至仍然有人将他看成军阀,是值得批判的对象,是卖主求荣的奸贼。在此之前,甚至有人赌他几日会投降,几日会灰溜溜南逃。
谁都没想到他头如此之铁,就那么硬杠上去了。而且,司青衡竟然把日军打下的东北,抢了一点回来,还集合了东北的义军,一同抗击日军。即使积蓄的武器全部投入使用,但阵亡的士兵不能死而复生,这场战斗一开始,就只有消耗,没有补给。
南京政府早已视司青衡为心腹大患,这次别说支援了,早已给他安排了一堆罪名,只等司青衡战死,再施施然接手司青衡的一切,流几滴鳄鱼的眼泪,一边感慨天妒将才,一边说他不识时务。
司青衡迎击日军反攻之时,后勤出了问题。这个人原本是殷司令的得力下属,后来被司青衡收买,这次,竟然率军直接反叛。
司青颜枪毙了叛军首领,接连数枪打死了几个想掏枪的人。
在大义面前,生命仍然可贵。
明知是死,还要留在这里,无疑令人恐惧。
“你们不能离开这里。”
“想逃也可以,拿一个敌人的头来换你的命。然后脱下军装,取下弹匣,再也不是宛城的兵,永远也不能以此自居。”
“否则地上这些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你们也可以直接对我动手,看你们拔枪快,还是我的手快。”
说话期间,司青颜已迅速更换了一个弹匣。
在场的人,也不是每一个人枪法都很好。
以多对一,也许能成功在司青颜手里逃走,也许下一刻头颅就炸开了。
虽然司青颜不常出现在军营,但他偶尔也参与练兵,每次提出的新条例,都把人操练得死去活来,他的枪法,也是出了名的精准,指哪打哪,弹无虚发。
“弄到一个人头就能走。”
“干了!”
原本打算叛逃去国军里吃香喝辣的士兵摄于司青颜的话,又转回了战场。
此时那个叛徒煽动的人还不够多,没造成太大影响。要是蔓延开,司青衡便是腹背受敌,怕是一天都撑不下去。
………
殷思婷本来以温思思的身份带着殷长安藏在宛城一个富商家里,司青衡此前也说过让她南下,与温惊鸿汇合,但殷长安出了水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敏感多思,往常还算健康的身体因一场水痘溃不成军,即使有药物,依然低烧不断,引起一系列并发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