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他总在掉马[重生] 金推完结+番外 (今夕故年)
荷叶梗在微风中颤颤巍巍,面前一片平静,好似无事发生。
……不对。
宋情觉得不对劲,再眨了眨眼,凝神细看时,便看出不同来了。
池塘还是那个池塘,但无论是水面还是残荷,都仿佛渡了一层朦胧柔光。
——是月光。
宋情恍然,偏头望向别处,果然看见池塘之外的地方的月光都黯淡了很多。
他心里一喜,只以为司暮想的法子成功了,正欲说话,就见司暮头顶的小狐狸轻轻巧巧跃到地面,踩着矜贵优雅的小步子走到池塘边,站定。
宋情视线顺着小狐狸一起过去,才发现水面上不知何时,轻轻悠悠飘起来许多星星点点的小白芒。
小白芒又小又微弱,从水面上飘起来后,停顿了一会,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纷纷朝小狐狸聚拢过来。
拜琉璃眸所赐,宋情看清了那小白芒都是些什么……是蜉蝣。
确切而言,是一群死去的小蜉蝣的魂魄。
蜉蝣朝生暮死,死后小魂魄一时半会没能散去,还眷恋地飘在水面,这会儿沐浴着月光,全飘起来了。
宋情看着小狐狸举起爪子,心也跟着提起来。
他隐约知道司暮的意思了,若他想得这个法子可行,那小狐狸就能碰到这些蜉蝣的魂魄——
小狐狸的爪子就这么举着,蜉蝣们纷纷飘过来,在碰到他毛绒绒的小爪子时骤然消散,在另一头又凝聚起来。
虚影恍惚。
触碰不了,没有实体。
小狐狸收回了爪子。
司暮有些遗憾地啧了声,摸了摸下巴:“失败了。”
他自画成后便有所察觉,画境虽然能将四周月光聚拢过来,却只能拢在一片——譬如小池塘这整片范围里,而不能汇聚到某个确切的个体上。
宋情脸上的失望之情压都压不住,他咬了咬唇,咬得下唇深深一道牙印,才松开,轻声问:“……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司暮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吟不语,微微皱着眉,片刻后才缓声道:“还有一个法子……”
宋情眼一亮。
司暮朝小狐狸瞥了眼,难得的有些迟疑。
小狐狸察觉到他的视线,回望过来,抬了抬下巴,示意他有话快说。
司暮挥袖散了画境,朝小狐狸伸了伸手,见小狐狸不搭理他,他便自己朝小狐狸走去,一边走一边道:“还有一个法子,剑意。”
他不顾小狐狸抗议,将小绒球抱回怀里。
不知怎么的,他在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头隐约泛起一丝不安。可话已至此,他也只能说完。
怀里小狐狸的挣扎忽然停了。
司暮垂眸,缓声道:“月光无形,画境困不住,我思来想去,唯有剑意可一试。”
司暮对剑道不太擅长,虽然和谢清霁学过剑,但并没有达到谢清霁那般的境界。
只是他曾听谢清霁说过,剑道的最高阶段,便是人剑合一,剑意随心动,纵然手中无剑,亦可借万物成剑——无论清风月色,桃花流水,皆可成剑。
司暮讲得含糊,但谢清霁是个中翘楚,立刻明白了。
他从司暮怀里探出头来,微微闭眼,心念轻动。
一缕温柔的月光受他召应,缓缓凝聚到他面前,随着谢清霁的意念,变换成一柄小剑的模样。
那团月光格外明亮,隐约可见剑气萦绕其上。
宋情不顾眼睛难受,目不转睛地看着,心中称奇,又觉燃起希望。
小狐狸骤然睁眼,那月光剑意便倏地朝水面射去。
方才那些个小蜉蝣们已经飘走的差不多了,只剩得五六只懵懵懂懂地还在池塘边蹦蹦跶跶。
月光剑意朝它们直直冲去,惊动了它们,一下子四散开去,唯有一只反应迟缓的小蜉蝣,傻乎乎地扇着翅膀顿在原地,被月光剑意逮了个正着。
那柄月光小剑在即将触碰到小蜉蝣的前一瞬骤然散开,将小蜉蝣包裹于其中,片刻后消融于小蜉蝣身上。
小蜉蝣似乎也被这格外凶猛的月光惊住了,吧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好半晌才摇摇晃晃地重新飞起来。
它浑身都裹着月光,朦胧轻透的翅膀扇动着,原地转了个圈,摇摇晃晃地朝宋情飞去。
宋情身子微微前倾,抬手,眼带期盼地朝它伸去。
小蜉蝣就慢悠悠地停在了宋情指尖,翅膀轻颤。宋情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将这小魂魄给吹散了。
他绷直了指尖,看着小蜉蝣乐滋滋地从他一根指尖蹦到另一根指尖,来回反复了好几次。纤细的足戳得他指尖痒痒的。
片刻之后,那小蜉蝣身上裹着的月光才渐渐消散,而小蜉蝣也随之复归虚影。
它晃晃悠悠地又飘了起来,乘着月色,慢慢地就飞远了,飞不见了。
宋情收回手来,摩挲了一下指尖,大喜过望地转头:“——我碰着它了!”
司暮唇边也微微带起来一点笑意。
这世间能这般轻而易举牵动无形月光为己用的,大概也就谢清霁一人了。
小狐狸顶着宋情灼热的目光,在司暮怀里挺直了背脊,神情从容。
知晓了法子,后续事情就简单多了。
谢清霁灵力有限,不敢过多挥霍,简单试一试便收了手,团回司暮怀里,尽力汲取四周灵气。
而司暮和宋情三言两语间敲定了时间。
司暮问宋情要不要跟着去时,宋情嘴唇颤了颤,似乎是想说不去,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垂眸看自己指尖:“……好。”
若是这次孟平清醒了,凭孟平的性子,还不知会何去何从。曾经他还能悄悄跟着走,眼下他拖着这残躯一架,连行走都艰难,与孟平……是见一次少一次了。
……
几天时间瞬息便过,月圆之夜眨眼就来。
小狐狸不便行事,谢清霁化作少年身。
宋情见他时,只微微愣了愣,便温和有礼地与他打招呼,没有多嘴问什么。
谢清霁矜持颔首,与他回礼,表面上从容不迫淡然安定,心里却是悄悄松了口气。
他还是第一次在除清虚君和司暮以外的人面前暴露小狐狸身份。
明月尚未至最圆,月光里的灵气还不够纯粹,谢清霁平静等着,没有动手。
破庙里安安静静的。
平时这时候,疯子早该和青衫游魂聊起来了,然而不知是否是因为青衫游魂日渐虚弱的缘故,今日三人等了好一会,都没看到游魂出现。
宋情迟疑了片刻,用手撑着轮椅,艰难地站起身来。
今日是管家推着他来的,管家跟了他很久,对京城里的那些事和他的心思都很清楚,本想留下来,最终还是被他劝着先回去了。
故而现在无人扶他。
司暮抬手替他压了压轮椅,不让轮椅滚动。宋情低声道了声谢,微微喘息着站直身。
他的腿倒也没全废,还是能走几步的,只是每动一下,关节处都仿佛被刀尖戳着剜着。
苦痛难言。
宋情没让人扶,自己慢腾腾地朝破庙走去。
只走了几步,堪堪摸到破庙门边,他额头便布满了冷汗。
宋情深吸一口气,抬手拭去汗水,艰难地抬脚,跨过矮矮的门槛。
疯子反应敏锐,立即出声:“谁?”
宋情唤:“小孟哥。”
疯子神色茫然地看着他,似乎在努力地辨认他是谁。
时间陡然间飞速溯回,这一幕就和从前重合了。
地上凌乱的稻草,仿佛突然就疯狂生长起来,变成了冰冷的铁栏,将两人稳稳隔开。
咫尺天涯。
宋情走到与他一步之遥的位置,终于支撑不住地重重跪倒在地。
膝盖撞在地面上,一声闷响,沉沉地落入疯子耳中。
他木楞着看了眼宋情,又垂眸看他跪在地上的双腿,不知想到了什么,突兀地开了口:“……你别哭。”
话音落下,疯子神色越发迷茫,他大概也是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而感到莫名其妙,直勾勾地看着宋情的脸,看了半晌,又低头去看宋情的腿。
然后他倾身向前,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宋情的膝盖。
“不疼……别哭。”疯子喃喃。
宋情微微睁大眼,没有说话。
疯子见他不说话,有点急了,他收回手,在身上摸了一会,似乎在找什么。
不过他身上破破烂烂的,除了一枚骨骰,别的什么东西都找不出来。
他很愁地挠了挠头,看着宋情:“……没有糖了,你别哭。”
宋情的心跳得飞快,这是以前他哭的时候小孟哥经常对他说的话……孟平还记得他。
或许这不叫记得,他只是疯子潜意识里的一点儿微不足道的影子。
可宋情仍旧是觉得心窝很滚烫,眼眶里热热的,有种想要落泪的冲动,但他又很清楚,他是再没法哭出来的了。
他连眼睛都没有了,又哪里能哭得出来呢。
宋情哑声道:“小孟哥……”
他本来想问孟平还在等贵公子回来吗,转念又觉得没必要了。孟平疯了也还隐约记得他,他该满足了。
剩下的,都是贵公子和孟平之间的事情,他不必掺和,也无可掺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