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叔他总在掉马[重生] 金推完结+番外 (今夕故年)
司暮莫名觉得心慌, 他猛地上前一步, 想抓住谢清霁的袖子:“小师叔!”
谢清霁侧身一避, 躲过他的手,心念一动,剑意生起, 温柔如水的月光也呈现出凛冽之势,隔在两人之间。
“你认错人了……”明明近在咫尺, 谢清霁的身影却显得有些模糊,不仅如此, 他声音也突然飘渺起来,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不是……”
他话音未落, 身影骤然变得单薄, 几乎与月光同色,司暮甚至能透过他的身体, 隐约瞧见他身后的场景。
方才宋情身化琉璃消融于月色的一幕跃然脑中,司暮悚然,又是震怒又是惊惧, 几乎是厉声喊出来:“你出来!”
他不管不顾就要闯入剑阵,但是那些个月光小剑这会儿又很抗拒他了,施展出剑招,阻拦着他进剑阵——剑意随谢清霁心念而动,这是谢清霁在拒绝他。
谢清霁身影越发的淡了。
他似乎在说什么,但司暮一字都听不见。
短短片刻间,司暮手心里就全是冷汗。
恍惚中他又回忆起百余年前谢清霁与天道同坠无归崖的那一幕,简直无法呼吸——百年前他第一次尝到痛彻心扉的滋味,百年后难道又要再历史重演么!
司暮目眦尽裂,伸出来的手都在不自觉地抖,冷静全无。
他连声音都是颤着的:“小师叔,让我过去,你别走……”
不知是因他这神情让谢清霁有所松动,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那无情阻拦着他的剑意消散了许多。
司暮怕破阵太猛,那些灵力要反噬谢清霁,一咬牙选了最伤己的方式。
——他将剑阵里所有灵力都吸纳到自己体内了。
仙修体内有灵识海,那是他们吸收转换灵气的地方,相当于一个容器。
容器容纳了超过容量的东西,便会承受不住,有破裂的风险。
而眼下漫天月光里的天地灵气,远超于司暮灵识海所能承受的范围。
灵识海传来剧烈痛感,但司暮恍若不绝,仍旧是疯狂地将剑阵里残留的灵气吸入体内。
他仿佛在惊天骇浪中逆流而上,虽步步维艰,仍九死不悔,竭尽全力地伸着手,指尖绷得紧紧的,只想触摸到眼前人的衣角。
咫尺天涯。
这一臂距离像是隔着天涯海角,隔着无可逾越的壁垒,司暮很艰难才碰到了谢清霁的衣袖,可他还来不及抓紧,便手中一空。
谢清霁从他面前彻底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没了控制月光的人,剑意消失,剑阵散去,被聚拢而来的月光复归原位,四周逐渐恢复平静。
司暮眼前一暗,心头一闷,一口血就呛了出来。
他面色铁青,随手擦去唇边血迹,眸光冷如结冰,死死盯着谢清霁消失的地方,片刻后转头看破庙里。
青衫游魂也不见了,不知是随着剑阵一起消散了,还是因疯子放下执念、松了禁锢而得以转世了。
疯子半跪在地上,如受伤困兽,发出低沉痛苦的嘶鸣。
他周身灵气涌动而混乱,不停地在往他身上钻,司暮只一眼便知道,这人得了机缘开了窍,直接入道、开始自发吸引灵气了。
只是疯子现在情绪很崩溃,根本无法控制这些灵气。
他甚至连管都不想管,任凭那些灵气撕扯着他的身体,在他身上留下血淋淋的伤痕。
而他那枚骨骰就掉落在他面前,正骨碌碌地滚来滚去,小心翼翼地碰了碰疯子撑在地面的手——它生出器灵来了。
这多半就是疯子入道的机缘。
可惜疯子看都不看它一眼,抬手就要将它挥开,千钧一发之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先他一步,捡起了那枚骨骰。
骨骰被陌生人捏住,呆了一呆,又开始奋力挣扎起来,可惜它现在就只是个刚生出器灵来的小法器,刚认的主子又不来救它,它在司暮指尖转了一圈,转不动,也就蔫哒了。
“有人在劝你醒来,有人在为你送命。”司暮将骨骰捏在手里,扫了几眼,感受到它内里的玄妙,眸色微深,“你却不珍惜。”
法器既然认了主,在它主人死掉之前,就算是将它强行带走,也用不了了。
这疯子,真让人不省心。
司暮现在脑子里只有谢清霁,没什么心思处理疯子的事,他随手将骨骰扔到疯子身上,留下来一句“想明白了就来飘渺宗”,别的再不多说,微微闭了眼,便开始掐缩地诀。
疯子在混乱中模糊听见了司暮的话,愕然抬头,一下没反应过来。
待他意识到司暮话里的意思,神色大变,踉跄着站起身来就追问:“谁?谁送命?”
他环顾四周,没见到其他人,转念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宋小情——”
无人应声。
清醒之后各种事情都涌上脑海,疯时想不明白也不想管的事……比如破庙里永远吃不完的供品,一一浮现眼前。
舌尖隐约还有松子糖的甜味。疯子忍不住捏紧了手中骨骰,捏得小法器委屈地咕噜咕噜叫,他全然不顾,转头就要扒拉着司暮追问:“——你把话说清楚!”
司暮旋身而退,没被疯子碰着,下一刻法诀施出,他一脚踏入强行辟开的直接回飘渺宗的法阵,一眨眼便消失在疯子眼前。
……
飘渺宗。
放着谢清霁身体和引魂灯的冰室里,此时空荡荡的。
禁制被破坏了,残留的气息很显然,是那曾在冰室里躺了百余年的人。
司暮面沉如水,站在空无一人的冰室里,紧捏拳头。
小师叔……你好得很!
他折身出去,召来管事,一连串命令落下。
管事不明白这位主怎么大半夜的突然就回了宗门,还要加强出入管理,重新加固各处禁制。
但他看着司暮这满身骇人的冷意,还是没敢多口问话,恭恭敬敬应下,将这命令一层层传下去。
惊动一片不必细说。
司暮挥袖如风,连连掐诀。
他灵识海里容纳了过多的灵气,还没能完全消化,细细密密针刺般的疼,仿佛随时要炸裂,但他也顾不得,甚至连片刻都等不得,继续调动灵力掐诀,转瞬间便到主峰之上。
谢清霁旧居前,也是静悄悄的。
夜色已深,小仙鹤们将脑袋埋在翅膀下,睡得正香,池塘里乌龟也没了影,大概是沉水底睡觉去了。
司暮连门都没有敲,就猛然推门而入,看清屋内景象时又倏地定住。
——他以为消失不见的人,正盘膝坐在榻上,闻声转头,神色清冷地望过来。
司暮吊得老高的心忽然就落了地,哐当一声,砸地他心窝都发痛。
他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谢清霁,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心跳越发急促,声若擂鼓。
在那冰冰凉凉的冰玉榻上躺了百余年的人,如今终于睁开了眼,徐徐朝他望来。
——他回来了。
身如修竹的男人即便是坐在榻上,姿势也是端庄雅正的,他大概也是刚刚回来,还来不及拾掇自己,长发没有梳理,墨色如瀑,披在身后。
许是太久不见阳光的缘故,他肤色瓷白,近瞧甚至能看见薄薄肌肤下淡青色的脉络。
司暮屏着呼吸望了男人半晌,眼眸一眨也不眨,直到眼窝都有些发涩,才缓慢地走进屋来。
两道视线在半空中交错,看似平静无澜。
然而没有人发现,司暮在同手同脚地走路。
好笑中又带着一丝狼狈。
短短几步路距离,司暮用尽了力气。
直到走得近了,听见男人浅淡的呼吸声,司暮那快要跳出胸腔的心才稳了几分,慢慢地恢复正常。
他偏头吐出一口带着轻微血味的浊气,在转过头来时就很好地将眼底的那点儿若隐若现的惶恐藏起来了。
又恢复了闲散疏懒赖皮欠打的模样。
他在谢清霁面前屈膝半跪下来,略仰着头看谢清霁,正要说话,就见神色清冷的男人眼底卷起来些许迷惑,低头凝视他,微微蹙了眉,轻声开口。
“你是谁?”
像有一盆冷水扑头盖脸地泼下来,将司暮泼得浑身发凉。
那声小师叔就喊不出口了,司暮错愕地看着谢清霁,试图从男人清冷的眸底窥见几分破绽。
然而谢清霁眸光不动地望着他,那一点茫然恰好好处地浮在眸里,好似真的不认得他一般。
司暮被望得心头冷彻,张了张口,发现嗓子干涩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勉强定了定神,偏头用力咳嗽了两声,将喉咙里一点铁锈味压了下去,脑子里种种思绪转的飞快,正思索着对策,眼角却扫见了什么。
是谢清霁轻轻搭在膝盖上的手。
虚虚握着拳,食指抵在拇指内侧关节处,力气之大,让指尖都泛了白。
司暮死死盯着那白玉般的指尖,像看见了惊天大秘密,原本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定下来。
他舌尖抵着齿根,压下几乎要抑制不住的轻笑。
差点儿就要被骗了。
师叔这一回有长进了,居然还会……骗人了。
司暮垂了垂眼睫,再抬眸时眼底就泛起了可怜巴巴的水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