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希白
有人喝道:“大胆, 首座驾临竟不见礼?!”
郁安宁不是不想站起来,他实在站不起来了, 同袁瑛激斗的几个来回再加上无意中激发出的血气都在方才一股脑儿给父母送了行。
扭头一看, 封擎状态竟比他还差, 脸色苍白,胸口起伏得厉害。
后头的人呼啦啦围拢上来, 袁珏立在正中, 面色晦暗不明。
两人勉勉强强直起身子,互相搀扶着站了起来,郁安宁打眼一看, 蓝翎一身华丽貂裘站在人群里, 面无表情。
“把誓师大会搅得一塌糊涂,居然先一步来了?”
“还不是首座仁义, 给了沈宗主颜面,昆仑好歹也是名门大派,不然如何立足?”
“那‘走火入魔’也太牵强了吧?”
“有可能啊。”
“你走一个那么厉害的给我看看?”
“哼,我看这对狗男男必炼双修邪功。”
“诶诶~”挣说得义愤填膺,有人碰他肩膀。
那人正欲反驳, 忽觉一股强大气场压迫过来,整个身体被阴影笼罩, 抬头一看,竟是昆仑宗主沈毅。
虽觉得自己占理,但在沈毅高大身影之下,这位掌门还是认了怂, 侧身让出通道。
沈毅性情暴烈刚直、走起路来虎虎生风,昆仑又有百年清誉,因此宗门仙首都都心存敬畏,就连袁珏也礼让三分。
沈毅站在前头,人群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不论什么理由,他两个搅乱誓师大会,护妖伤人是板上钉钉的事实,沈宗主如果当众护犊子,昆仑的声誉必定会遗臭万年了。
沈毅沉沉目光扫向前方,最终落在封擎身上,面目严峻地扬声喝道:“逆子,还不认错?跪下!”
封擎本就站立得颤巍巍的,恨不能直接躺下的节奏,可他这么一吼,反而得站直了。
郁安宁扶他一把,便被众人看在眼里,鄙夷目光铺天盖地。
烈风平地乍起,虚空一掌落在肩膀,封擎飞出三尺,重重落在地上,半天没爬起来。
众人面露惊色,只有蓝翎无喜无悲。
“沈少主位为何虚成这般?”
“莫非被魔头吸干气血?”
“这魔头可真厉害啊!”
目光再次集中在郁安宁身上,传说中跟随沈少主的美艳小仙徒,被袁瑛夺了舍的大魔头,正式攫取了大家的视线,众人有的惊惧、有的垂涎,面色各异、神情复杂。
“师兄,你怎么样?”郁安宁飞身将他扶起,扭头看向对面。
“怎么,负隅反抗?”袁珏缓缓开口,天命豁然现在掌中,剑身上银色电光噼啪作响。
“轰隆隆!”又是一掌击中封擎。
郁安宁甚至看见他的胸口凹陷下去,不禁面色大变,脑海里嗡嗡作响。
封擎双目紧闭,半晌没有回应。
沈毅扬手一挥,一根黑索自袖口飞驰而出,沾身如同八爪鱼一样将封擎紧紧捆缚,语气冰冷道:“不劳首座请出天命,昆仑逆徒,请容本门自行处置。”
不等袁珏开口,群众们率先提出反对,“这不合规矩吧沈宗主。”
“再怎么说他也是你的亲儿子。”
“这明摆着护短了啊。”
“昆仑仗势欺人,不把咱们小门小派放在眼里!”
“哼!你们看清楚再说话!”沈毅爆喝一声,现场立刻陷入安静。
沈毅向躺在地上的封擎一指,“昆仑向来以匡扶正义、拯救苍生为己任,这件法器,都认得吗?”
众人定睛望去,纷纷变了神色,“是‘金乌火眼索’?!”
昆仑镇山之宝,三百年前沈氏先贤就是手持此物斩妖除魔,开辟仙宗的。
传说这绳索嫉恶如仇,若捆缚之身修炼邪功则经脉尽毁,如遇妖魔更是三天内原形毕露,被吸附得如同干柴般才会脱落。
袁珏查验无误,刚才吵嚷的人都乖乖闭上了嘴,心说:“早听闻沈毅冷面无情,今日看来简直冷血,虎毒还不食子呢。”
沈毅向袁珏躬身道:“为了亲嫌,首座把这逆子带回不灭天,是妖是魔三天后自有分晓。”
“谁也不能带走他!”一声低吼充满震慑,郁安宁毅然挡在封擎身前。
“魔头,还不上前受死!”后面同仇敌忾,纷纷亮出自己的武器,缩小围拢圈。
袁珏缓缓抬起手,“这魔头功法不弱,交给本座如何?”
许多人见识过郁安宁发狂的样子,方才敢吼也就仗着人多,此刻连忙就坡下驴,呼啦啦退让开来。
经历刚才几番争斗,郁安宁早已是强弩之末,本以为可以钻个空子带封擎逃跑,不想被袁珏看穿,与之对决,势必是场硬仗。暗暗经脉气血不足,小腹空得像是被捅了个窟窿。
袁珏长剑指天,缓步上前,绝美面容浮起淡淡的笑意,“准备好受死了吗?”
郁安宁嗤道:“你才死呢。”
却见他突然高高腾起,一道银色霹雳擦着郁安宁耳尖甩向失去知觉的封擎。
“师兄!”郁安宁扭身去挡,顾不得许多直往他身上一扑,后背仿似熔岩滚过,灼烧难当。
郁安宁堪堪回头,见袁珏云淡风轻站在那里,怒斥道:“你好卑鄙!”
袁珏身形一闪,倏然近前,“兵不厌诈!”
郁安宁只觉小腹一凉,银色剑身已没入自己的身体,虽然没有多疼,四周却阴天一般,渐渐地暗了下来,眼前景色逐渐模糊,隐约间一袭白色身影步步逼近……
“啊啊啊,妖怪啊……”
有人往着天空大惊失色。
苍穹下,倏然出现一片巨大的阴影,像是速度极快的雨云。
众人没来得及聒噪太多,阴影已经出现在头顶,大雨滂沱而下,将所有人淋成落汤鸡,这荒山野岭的,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只有袁珏运功及时,打开遮挡,垂眸一看,脚下白雪斑驳,泥沙俱下,荒草地上只剩被绳索紧紧绑缚的沈曜,哪里还有郁安宁的踪影?!
皓月当空,云海涛涛。
世元伏在松树上,托腮叹了口气,“如果我不是仙家,你不是魔尊,该有多好?”
须臾,清朗声音自耳畔响起,“不想做就不做,咱们一起找个地方……”
世元:“嗯……要干啥?”
封擎微微挑眉,“你说呢?”
郁安宁倏然睁开眼睛,知觉“哗啦”一下都醒了过来,全身像浸泡在冰水里一样冷,映入眼帘的,却是红彤彤一个很大的火堆。
“醒了?”有人在旁侧问道,
郁安宁扭头一看,无奈道:“江希白,再不出来我都把你忘了。”
江希白二话不说,上去一记爆栗,“怎么跟长辈说话呢,没大没小!”
郁安宁捂着额头,“不说一声就跑得无影无踪,你哪里像人家长辈?”
江希白顿时语塞,仰天长叹一声,“我也有苦衷啊!”
“嗯,说说?”郁安宁凑到旁边,托腮等着,“看我能不能原谅你。”
江希白斜他一眼,眸底却划过一抹柔色,“我本潇洒不羁,放荡自由……”
郁安宁:“说重点。”
江希白撇嘴:“怎奈命苦,有那么一个天后姐姐,一个先天帝前姐夫,一个先神君现姐夫,一个现天帝大外甥,一个神君堕天小外甥,竟还找了一个魔尊老公……”
“得了得了,绕口令啊你?”郁安赶忙宁打断,“时间紧迫,赶紧切入说重点。”
江希白长长吐了口气,“重点就是你们一家子破事儿真多!”
郁安宁嘟着嘴,“那你为啥还要帮我?”
江希白扭头看他半晌,正当郁安宁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却忽然道:“因为姐姐为救苍生而亡,曾亲口把你托付给我,还因为我是姐姐一手带大,我实在拒绝不了,呜呜呜……”
郁安宁叹道:“也真是难为你了,我家的破事儿以后再说吧,先告辞!”
“你等等,”江希白问,“想干嘛去?”
“当然去救你小外甥的老公啊,”郁安宁摊手。
江希白面色一黑,“你不说我还想不起来,那个封擎也太过莽撞,就为了让你想起他来,硬生生将通往无极六界的暝河倒流八次,不惜让你九世轮回,多少妖力耗尽不说,弄不好两人的命都没了……”
郁安宁握了握拳头,心尖上像插了一把刀一样,拱了拱手,“先告辞。”
“滚回来!”江希白低吼,“你不知道那‘金乌火眼索’的厉害,况且三日之期已到,你老公八成当着众人变回黑色大鸟了,现在不但救不了他,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郁安宁十分了解江希白,若非涉及生死,他绝不会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说话,不得已顿住脚步,“那该如何?”
被夕阳拉长的身影饱含苍凉,短短几个月不见,郁安宁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光影明暗中,江希白竟隐约看到袁瑛的样子,不,他身上气息甚至更甚。
郁安宁半回过头:“舅舅,这些年为何对母亲讳莫如深,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江希白正了正容色,“姐姐拼死将慧灵根传给了你,万万没有想到你亲手毁掉自己的修为,如今你想营救,真是难上加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