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入
江希白双手捧脸, 目光却从指缝透出,“袁珏与你爹同出一脉, 袁氏一族天资极高, 袁珏是功法十分了得, 我同他交过手,打不过……”
郁安宁皱着眉心道:“怎么说我也跟你这么些年, 这语气, 不像交过手那么简单。”
江希白送给他一个大大的白眼,“少废话,先管好你自己吧!”
郁安宁:“没办法的话, 我还是先走了。”
江希白吼道:“我到底把这死孩子惯成什么臭脾气, 赶紧给我站住!”
郁安宁只得立在原地,心里、脑子里全是封擎受苦受难的影像, 烧灼得片刻都等不及了。
江希白走到他面前:“我问你,你爹临走真没拿出过《堕天录》?”
郁安宁蹙眉摇头,“他没交给我啥东西。”
“就他总爱把玩的那个球,”江希白问,“金光闪闪的那种?”
“球倒是真有一个。”郁安宁愣了愣, 回想道:“似乎被我捏碎了啊……”
江希白仰天长啸,“天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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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心处在天界中心, 是无极六界中灵气最丰沛的地方,唯一的缺点,就是雨季太长。
从上个月中开始,轻则小雨淅沥, 重则大雨滂沱,看到阳光的日子屈指可数。
不灭天在明心城最高处,层层黑云压着重重宫檐,时而雷电交加、银光纵横,更添几分压抑和沉郁。
袁珏料定郁安宁必会来救沈曜,他是被袁瑛夺舍的魔头,袁珏一直坚信自己与袁瑛必有一战。
三百年前,袁瑛公然挑衅先贤的权威,破坏灭妖行动,自称功法突破、逆转时空,是无极六界的初创者,简直无/耻至极。
他俩从小一起长大、一同修炼,本都是资质上佳,自己却总是被袁瑛压过一头,成为师尊关门弟子,是他修炼的目标,那次明明是自己获胜,师尊竟选择了袁瑛,还赞他有悲悯之心,可迟了就是迟了,不管因为救人还是别的。
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师尊的确看错了人,功法好又能怎么样,他居然堕入魔道,成了仙门公敌!
袁珏独自走在通往明心殿的正道上,脚下螭龙浮雕仿似飞出云端。
天空浓云密布,即将又有大雨倾盆。
城门处,高阶仙徒和士兵轮番值守、严阵以待,城中布置的锁妖阵犹如蛛网一般,带妖气的蚊子飞进来都得烧成灰烬。
“噗嘶~噗嘶~”
“……”
“噗嘶~噗嘶~”
“不是吧,你又要去?”
城门一角,两个守兵私下传信儿。
“嘿嘿,今儿喝水有点多。”
“莫非你那话有毛病?”
“呸呸呸,若不是上头严令双人行动,我才懒得理你。”
“得、得,赶紧的吧,速去速回。”
“听说最近又多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风声这么紧,少说两句,万一被人听了去……”守兵边走边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咱平头百姓,做好分内的事。”眼瞅着他进了茅厕,催促道:“动作麻利点儿,队长又该骂人了!”
方站了片刻,额头蓦地一凉,硕大雨点啪叽啪叽的砸在面颊。
“喂喂,你快点啊!”士兵探身往茅厕里瞧,目光顺墙下移陡然发现同伴已经躺倒在旮旯里,心脏顿时漏跳半拍。
“嘘……”耳畔吹过一阵凉气,吓得他半边身子都麻木了。
“这身板甲所有守卫一样吗?”那人声音低沉,带着些许魔魅的味道。
听队长说过,此时无端闯进必定非妖即魔,他是踩了什么狗屎运,中这么大奖?兵士欲哭无泪,脑袋空白,僵硬地点了点头,后颈突然一麻,眼前顿时一片漆黑。
两个黑影鬼鬼祟祟把人拖进角落,开始剥兵士身上盔甲。
郁安宁嫌弃道:“你穿这件啊,拿尿勒晕别人,亏你想得出来!”
“越来越不尊敬长辈!”江希白动作竟然十分麻利,看着不像第一次干这种事,“刚才又没下雨,你还催催催,只能用他自己的啦!”
郁安宁将盔甲一件件套在自己身上,“不是打不过吗,来也了拖后腿。”
“熊孩子!”江希白被他气得半死,发狠道:“好心当成驴肝肺,真该让你俩死一块儿!”
不消片刻,二人一身板甲穿戴整齐,站在那里还挺像回事儿。
郁安宁在头盔里面问:“然后呢,怎么办?”
江希白沉吟道:“守门兵士两人一组出行,行踪必已告知队长,时间太久会被怀疑,咱们先回去。”
“被人认出来,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会,”江希白很有把握地说,“为了增加防卫,这些人都是调集各城凑起来的,彼此没有那么熟悉。”
郁安宁:“舅舅好像很了解啊,之前来过?”
江希白:“哈哈,闲着没事干,在这儿住了几天。”
郁安宁:“……把我扔家里,自己倒玩得挺开心。”
一路上,处处都是符咒和法阵,有妖进来怕是全城作响。
郁安宁看得有些心惊,更加担忧封擎的处境,脑海中一闪蹦出个念头,于是问:“舅舅,你不是妖吗,为何没有触动法阵?”
话音未落,他已感受到江希白自头盔后面发射出的鄙夷,“神兽简称神,你懂吗?这种低级阵法是用提防你的,袁珏一直认为你被夺了舍,袁瑛堕入魔道,必生妖魔之气,却想不到……嘿嘿!”
“你笑得好诡异。”郁安宁道,“‘嘿嘿’是啥子意思?”
“安静,有人过来。”江希白忽然摆手。
一个人影远远出现在雨幕之中,两人下意识停下脚步,江希白身后的雨丝微微地扭曲起来。
对方在距离五六尺的地方停下,扬声道:“上个茅厕去那么久,还能指望你们作甚?”
两人不便说话,一个劲儿点头哈腰。
对方很瞧不上他俩,语气十分不耐,“刚接到命令,去东岛帮个忙,不用回城门了。”似乎不愿久留,说完之后匆匆忙忙地走了。
“算他运气!”江希白冷哼,勾勾手指,已经于他头顶变成绳圈儿的雨丝迅速恢复原状。
郁安宁道:“东岛?”这名字十分耳熟,前些天蓝翎同沈曜在门外谈话好像说起过,他极力在脑海中搜索相关信息。
江希白在旁边招了招手,“跟我来。”
郁安宁:“我不相信你只住过几天……”
“少废话!”
顾名思义,东湖口背靠一个巨大的湖泊,瓢泼大雨中,湖面天水相接,泛着浅灰色的薄雾,湖心处隐隐约约有座小岛的影子。
“站住,干什么的?”雨后铁甲兵士高声询问。
“我们是……”
“是来帮忙的吧,动作快点,就差你们俩了!”
岸边一艘木舟上,已站了十来个板甲兵士。
“过去吧。”守卫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好嘞!”郁安宁和江希白没想到这么顺利,三蹦两跳地登了船,令人想不到的是,划向湖心小岛的同时,岸上守卫都用一种同情的眼光望着他们。
四围都是水,哗啦啦的雨声响如擂鼓,整个岛屿仿佛浸泡在水中一般。
小船颤悠悠地靠岸,上头的人却迟疑着不肯移步。
郁安宁傻呵呵地第一个蹦了下去,遮目远望,啥也看不清楚。
江希白问大家:“要帮什么忙?”
“上头没告诉你了?”有人惊诧地问。
江希白摊手,“没,就让我们来了。”
“给多少封赏也没提咯?”
“还有封赏?”
“废话,不然送命的活儿谁干?!”
“啊?”江希白摸着下巴,“这么严重?”
“喂,你们还聊?”郁安宁在岸边转了一圈,“听没听到声音?”
“什么声音?”那些人立刻往后缩了缩,船头空出一大块。
“就那种‘嗬嗬’……”郁安宁话未说完,一声惨叫响彻天空。
一只青黑色的手臂从水中伸了出来,抓住其中一个人的脚踝往下扯,待众人反应过来,半截身子已然浸在水中。
“抓紧!”
别人稍作犹豫,江希白俯身握住他的手。
那人仿佛抓到救命稻草,拼死向上速腾,虽然穿着厚重的甲衣,嫣红色彩与翻滚的水花一起汩汩上涌。
“救命,救命!”
对方叫得撕心裂肺,似乎承受着很大的痛苦。
江希白不敢贸然运行功法,拽住他的手缓缓上提,那人脸上流露出无限感激,眼底充满希望。
“咔嚓”一声陡然传来。
已清晰看到水下惨状,江希白眸底一暗,缓声问道:“还有什么话吗?”
对方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话,他的表情却凝固在那个瞬间。
“你倒是拉呀!”旁侧有人急声催促,一下子拽过水中的手,握着只剩下半截的手臂,脸色煞白地坐在那里。
江希白低吼:“小心!”
不等那人发出尖叫,波纹中蓦地深处水蛇般的黑色长舌,在他脖颈轻轻一勾,拽进水里。
“啊啊啊!”众人终于意识到危险,惊叫着四散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