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微窸窣,淡淡的青草味飘进鼻孔,一只手覆在唇上,沈曜的呼吸声更近了一点,郁安宁似有若无感受到他的重量。
嘈杂的脚步越来越近,听着少说也有几十人,从四处会集到几尺远的地方。
“侧殿没有。”
“后殿没有。”
“院儿里没有。”
“不应该啊,搜仔细了吗?”
“掌门,草丛也一点点踩过了。”
“唉~呀,这儿都没有还真想不到别处了,沈曜这厮平日教习除妖,把咱们练得跟孙子似的,没想到逃命也挺有一套,让咱找得跟孙子一样,真他娘的%#¥!”
“掌门,会不会已经出城了啊?”有人小心翼翼探问,
“不可能。”那掌门道,“明心城早已布下锁妖阵,小仙徒让魔头夺了舍,触动阵法会被烧焦,沈曜又有伤在身,首座既有把握让咱们找,说明一定还没出去。”
“都找一天一夜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还得找到什么时候,啥时候能让咱回去啊?”
“哼,我看不灭天这阵势轻易不能善罢甘休,你们给我夹着尾巴做人,免得让人抓住把柄,跟昆仑一起拎被出来开刀,听见没?”
“属下遵命,诶,掌门又要去哪儿?”
“当然回去复命,还想在这破庙里过夜啊,第二轮交给其他兄弟啦,撤!”
听着脚步远去,郁安宁长长松了口气,剥开沈曜的手语气急切,“师兄伤势如何,要不……”
还未说完,嘴唇忽地被人堵住,后面的话直接咽回喉咙,水润清凉的触感缱绻缠绵,郁安宁脑子嗡嗡作响,很怕自己狂跳的心声被他也听见。
脚步声再次入耳,听得出有人刻意放轻了动作,蹑手蹑脚地进入,在外面搜寻一遍以后,有人语带失望地说道:“还以为有所收获,果然没人?你们都看过了吗?”
“掌门,看过了,的确没人。”
“行了,那咱撤吧。”
郁安宁所有的心思都在夹杂着青草味的轻吻上,思绪飘飞、心猿意马,根本无暇他顾,直到胸口一压,一直撑着的人终于体力不支倒进怀中,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搂着沈曜的手微微颤抖,凑得很近,翕动唇畔甚至刮擦他的耳垂,“师兄,你怎么样,快说句话啊师兄!”
须臾,沈曜痛苦中带着两分促狭的声音道:“别摇,好痛。”
“师兄……”郁安宁几乎急火攻心,“你吓死我了。”
身上蓦地一轻,沈曜平躺于旁侧,发出纸张展开的响声,“好在蓝翎备了药,恢复功力须六个时辰。”
郁安宁:“你早知道?”
“有备无患。”他的声音低沉中不乏清朗,像是自家酒馆门前的山泉,听得人心尖痒痒的,“这段时间,拜托你了。”
“师兄?”郁安宁稍稍侧身,想要靠近,黑暗中却传来平稳的呼吸声。
“药效还真快……”郁安宁心想,摸索到他的手,紧紧握住。
四围陷入无尽黑暗,膝盖轻轻向上一顶很快触及坚硬,
郁安宁越来越觉得像是躺在一口棺材里,只要身旁的呼吸在,他便是心安的,思绪再次飞舞起来,忽想起方才那拨人,又暗自腹诽,“不知是哪家掌门,知道的话必定臭揍一顿。”
他把沈曜的手放在肚子上,感受着他的呼吸,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封擎,到了吗?”
“没有。”
“怎么还没到?”安宁侧耳倾听,四围只有呼啸的风声。
封擎握着他的手在耳畔低喃,“很快的,不要睁开眼睛哦,乖~”
这个字仿佛一颗火种,点燃全身最敏感的神经。
安宁想起自他出现在凌绝宫的那天,之后每一夜,激情缠绵、如梦似幻,真是可怜了他的老腰,早知道如此,还不如……
“你若再出现得晚些……”不知是否读懂了他的心思,封擎凑近他,也刚好说起这个话题,
安宁灿然一笑,“如何?”
“怕是过几天才能下床……”封擎轻轻拍了一下他的额头,“到了。”
似有水声传来,安宁慢慢地张开双眸,看到景象的一瞬,忽然把眼睛睁得老大,纵使见惯了大荒盛景,也被这一幕攫住所有注意。
洞顶突出的嶙峋怪石上,五颜六色的光点星罗棋布,灼灼闪烁。
暗色巨流奔涌向前,点点蓝色幽光在水底川流不息,浮泛涌动。
放眼望去,宛若置身璀璨银河,美不胜收。
安宁如孩童般惊艳与沉醉,封擎眼底全是欣慰和宠溺。
将他揽入怀中,声音含着说不尽的温柔,“魔界没有日光,怕你寂寞,只得找寻一片星空予你……”
不知过了多久,郁安宁被外面再次响起的嘈杂脚步声惊醒。
“掌门,大半夜的又把咱们叫回来,您到底想起什么来啦?”有人忍着呵欠小声提问,
“就问你们想不想快点回家?”
“当然想啊,您有办法?”群众们的声音立刻振奋起来。
“瞅你们一个一个的样儿,还不得我自己想?”掌门无奈道,
“掌门快点吩咐,咱们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得了得了,少他娘扯淡,突然想起来有个地方没找。”
郁安宁听闻,一颗心瞬间提到嗓子眼儿,握着沈曜的手心都湿漉漉的。
“没有吧掌门,咱们可找遍了啊。”
“哼,靠你们这些蠢脑子一辈子都回不去!”
“您快说是哪儿,咱们速战速决!”
声音戛然而止,脚步声却是愈发靠近,掌门径直走向正殿,站在年久失修、零落破败的佛像前,神秘兮兮地向大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向下指了指供铺在供桌上褴褛的台布。
“……掌门您过于疲惫了吧?”
“对啊,咱们都看过了,那里是实心儿的。”
“蠢货!”掌门怒喝一声,大力掀开台布,一脚踹开单薄的木质挡板,凉风伴着灰尘猛地灌入,呛得众人吭吭咔咔,纷纷咳嗽起来。
“哇,没想到是空的?”一个仙徒惊叹着向里头望去,黑洞洞的啥也看不清,身后蓦地一亮,掌门已经端来了烛台。
郁安宁眼前一闪,同时看到一缕光线从远处射来,映在沈曜俊朗的面容之上。
他的睡颜纯真安详,没了平日的冷峻,却平添几分孩子气,看上去十分可爱。
可现在不是欣赏美颜的时候,貌似他们要爬进来一探究竟了。
亮光闪了几闪,木板被压得咯咯吱吱,有人说道:“掌门,这里是空的,啥也没有!”
“真的?”掌门怀疑的声音传来,“你再好好看看?”
“真的啥也没有。”
“你出来。”掌门毫不怀疑自己的直觉,准备撸起袖子大干一场,亲自提着烛台爬到神台下头,发现果然是空的,手指无意敲击地板,神色忽然一紧,紧接而来的便是心头狂喜,他的下属们还不知道,袁珏已经下令,找到沈曜之人便可接管昆仑,昆仑是六界第二大派,掌门人很可能便是下一任不灭天首座,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他细细敲击着,寻找着每一处空洞。
郁安宁后背蓦地绷紧,立刻摆出攻击姿态,只见一根手指抠进头顶木板的缝隙之中。
☆、识破
掌门兴奋得动作有些颤抖, 没发觉外面忽然安静,仍然吩咐道:“再拿盏灯来。”半晌没人回应。
“嘿~这些人……”掌门没办法, 只好吭哧吭哧爬出来, 迎面一袭流光水滑的锦袍后面还有五彩斑斓的长拖尾, 所有人恭敬地立在一旁,无人敢出声。
掌门目光一路向上, 待看清来人, 立刻绽放灿烂笑容,“蓝右使?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
蓝翎勾了勾唇角,俯视道:“还不是彭掌门这股人来风儿?”
“右使何出此言?”彭掌门有心敷衍, 免得他人摊薄功劳。
“不灭天长使历来轮流看门, 尤其这种时候,”蓝翎打了个呵欠, 悠悠道,“您三更半夜多次进出,真是扰本座清梦。”
彭掌门一惊,连声致歉,“小的初来乍到、多有得罪, 还请大人见谅!”
蓝翎眯起眼睛,弯腰看向他身后, “掌门行色如此匆忙,莫非有所发现?”
“没……”彭掌门让过半步,身体挡住香案,俯首帖耳, “若有发现必得及时上报右使。”
“哦?”蓝翎目不转睛看着他,“掌门要灯做什么,这里明明是空的,莫非沈少主躺在地板下面?”
彭掌门他是跑江湖的老油条,很快琢磨出味道,面色微变,“右使圣明,咱们想了一天工夫,您一眼就看出来了?难道……”
蓝翎露出迷人微笑,“你猜得没错,这地方就是本座找的呀!”
“你、你居然勾结魔头!”彭掌门一脸惊恐,连忙向同门打暗语,可惜那伙人完全没意识到危险降临,一股黑气悄然而至骤然膨胀将他们包裹其中,几人来不及反应,吸入体内的妖气迅速鼓胀,不消片刻就把他们撑爆开来,一时间赤红四溅、血肉横飞,将小庙四壁糊了个匀实。
“妖、妖怪啊……”彭掌门面色煞白、唇色青紫,哆嗦半天吐出三个字,裆部渐渐洇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