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翎表情陡转,神秘道:“杨副使正在等候单会首座,那三条丝帕还在他身上。”
“哦?”沈曜果然挑了挑眉,
蓝翎感叹一句,“可是现在风声太紧,恐怕拿到也不易脱身。”
郁安宁听得一头雾水,终于插/进话问:“蓝兄,这里发生何事?”
“贤弟还不知道?”蓝翎一脸惊讶,眼神却投向沈曜。
沈曜面色沉郁,冷冷道:“有问题就解释清楚,叫那么亲昵做甚,我昆仑仙徒何时又成了你贤弟?”
“明白了。”难得听尊上一连串说这么多,蓝翎被连珠炮轰得毫无还手之力,容色枯萎道:“无极六界曾经妖邪肆虐,无数先贤携手灭妖后,交给不灭天掌管三百年,可近来妖风再起,各界仙徒多有死伤,又有火族和家少主受到蛊惑、迷失了心性……”
“和家少主?是和为贵吗?”郁安宁听闻面色一紧。
“对……啊。”蓝翎偷瞧瞧沈曜冰冷面色,为难点头。
郁安宁正欲再问,沈曜呼啦掀起车帘,“到了,下车。”
夜色朦胧中,不灭天百丈城墙俾睨天下,固若金汤。
三人换车骑马,从侧门鱼贯而入,行了半个时辰,郁安宁放眼望去,山坡上重重宫殿灯火通明、恍若白昼。
“蓝右使,殿内安排好了。”仙徒从殿内迎出,向着他们躬身行礼,“首座说今晚还有教务,明日再与少主相见。”
蓝翎点头,挥退众人,扭头见一个人影步履匆匆地赶了过来,待看清来人,顿觉头疼。
“贤侄啊,你可终于到啦!”对方一嗓子高亢无比,直接冲到沈曜面前抓住他的双臂。
“和宗主。”看到他,沈曜似乎并不意外。
郁安宁顿时明白,眼前这位鬓发斑驳的老人就是和为贵的父亲。
“沈贤侄,你快去看看小犬吧,听说你们一路同行,为何你们没事,他却突然变成这般模样?火族可就为贵这一根独啊!,”叱咤风云的一代宗主,这时只是位无助的父亲。
可怜天下父母心,见他比前两日明显苍老许多,蓝翎幽幽叹了口气。
泫然欲泣的老人突然间恨恨说道:“必是袁瑛那魔头夺了舍,又出来害人了!不把妖魔碎尸万段,难解老夫心头之恨!”
沈曜蹙了蹙眉,搀住颤巍巍快要跪在面前的老宗主,温声道:“好,我这就随伯父过去。”
郁安宁也跟着转身,却听他接着说:“劳烦蓝右使带我朋友好好安置。”
郁安宁:“喂,这么大地方我一个人住不惯啊。”
“你最好听他的话。“蓝翎挡在身前,媚眼如丝,“大不了,我留下来陪你。”
郁安宁:“……还是不用了。”
似乎近来睡得太久,郁安宁晚上居然失眠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跟摊煎饼似的。
“睡不着唤就我一声儿,贤弟。”蓝翎临走的嘱咐言犹在耳,郁安宁想起来就一身鸡皮疙瘩,更加精神了。
他气哼哼地坐起,狠狠地甩了甩头,想把魔怔的嗓音甩出脑海,不想还没等甩出去,耳畔的魔音又多了一道,“公子,公子,是我啊……”
声音有些耳熟,仿佛在哪里听过,郁安宁盘腿想了一会儿,突然从床上站了起来,“昆仑的蛇妖,是那晚叫过他的蛇妖!”他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外走,顺着呼唤声一路寻了出去。
妩媚娇柔的声音不时回荡在耳边,时远时近,缥缈悠远,与那夜的情形如出一辙,只是这叫声仿佛多了几分哀怨绵长的意味,历经过入画的事情,郁安宁心里不由泛出一丝苦涩,下意识加快了步伐,眼前突然一暗,便听松涛阵阵、夜风飒飒,不知何时竟来到一片茂密无边的松林之中,闪耀华灯和宫殿早被丢在不知名的后方。
四周黑漆漆的,气氛诡异莫名,郁安宁却没有停下脚步,因为女子的声音愈发清晰,仿佛下一刻便能与之会面。
他摸了摸自己微微发烫的额头,内心更加坚定,抬脚一迈,四周陡然天旋地转,所有的景物紧跟着掉了个过儿。
“哈哈哈!”一阵得意洋洋的笑声从林中传了出来。
郁安宁稳定住摇晃的身体,却见数道黑影自参天树干后走出,很快围拢在他的周围。
“昆仑仙徒说得没错,臭小子果然上当了啊!”一个身影停在正中,仰头大笑,黑影们看他出现,恭敬齐颂道:“见过副史。”
杨副史听得很是顺耳,故作大度地摆手,“私下场合,繁文缛节就免了吧。”抬头对郁安宁露出淫/邪的笑容,“谅你有通天的本事,这回也跑不了了!”
郁安宁心说不妙,厉声问:“你把她怎么了?”
杨副史扬声道:“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还有心管别人,看我怎么收拾你!”
有人应和:“副史,先放下来吗?”说着便要动手。
“且慢,”杨副史举臂制止,“不知道他用何种手段弄死我徒弟,万不可掉以轻心。”说着手心“兹拉”火花,蓦地闪过,一道闪电急速而出击中倒挂的郁安宁。
仿佛瞬间被火点燃,郁安宁剧烈痉挛起来,不消片刻就无法动弹,像根面条般软软垂了下去。
☆、痴心
大荒弱水三千, 常日波涛汹涌,今天却平滑如镜, 没有一丝波纹。
镜面无数凸起, 是鲛人浮出的半截脑壳, 它们尾鳍上下轻摆,鳃弓顺从贴面, 没有瞳仁的黑眸全部仰视着同一个方向。
放眼望去, 大陆戈壁、雪山深谷,遍野精灵现身化形,都对着天边顶礼膜拜。
清空湛蓝, 浓厚的白色云层聚拢在雪峰顶端, 塑起密不透风的云墙,墙内天雷滚滚、振聋发聩。
云海簇拥的波心, 一名男子白衣胜雪、藏锋不露,眉心圣光作作生芒、耀眼无比。
“你决心已定?”震天动地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震耳欲聋,又如泠泠梵音,直入内心。
世元微微蹙眉,压住心头浮荡的气息, 一扬衣摆单膝跪下,“吾心已决, 望陛下成全。”
“莫非,你已忘记天后嘱托?”男子漠然无动,声冷如冰,“当年你是如何向她承诺的?”
提起母亲, 世元内里隐隐作痛,在她临终泣血之语也成了自己永远越不过的劫。
他深吸一口气,目不旁顾,“天后嘱托万不敢忘,只是陛下神功大成、威震四海,已不再需要小仙。”
天帝完美容颜展露笑容,眼底却无一丝笑意,“世元仙君竟也会说漂亮话了?”
世元叩首:“并非虚夸,事实如此。”
天帝语气骤然森冷,“孤若不放,你意欲何为?”
世元缓缓抬头,眸似清泉,“天帝神武如斯,仍不放心小仙?”
天帝眸色一沉,烈风呼啸、衣袂鼓荡,云墙电闪雷鸣,厉声责问如排山倒海般汹涌而至:“你可知孤为何亲临?若在天宫,这话该受五雷之刑!”
“陛下息怒。”世元神情自若,语气淡然,“小仙当令陛下放心。”
“哦?”天帝眯起狭长双眸,
世元双掌骤然投出红焰,在他面前交叉一点,蓦地调转方向射向自己小腹。
天帝未及反应,世元腹部已被红焰对穿,滋滋冒起白汽,破烂衣衫上留下焦黑的窟窿,鲜血染红双腿。
他额头冒出豆大汗珠,却扬起无比开心的笑容:“欠你们的还了,放世元一条生路吧。”
“你!”天帝勃然变色,霎时间起身,又缓缓坐了回去,长袖一拂,烈风再起。
世元被无情冷风掀了个趔趄,一尾蓝色羽翎自胸口飞出,飘飘荡荡落在天帝的手掌。
“为了他?”天帝垂眸,如玉手指把玩着羽毛。
“我的决定,与他无关!”世元矢口否认,
他微变的神情被天帝抓个正着,暗红色的火苗缠绕手掌蜿蜒而上,一截羽梗登时成了焦灰。
“不要!”世元被刺中最柔软的角落,颓然跪地,“求你。”
“你竟动情至此,不如堕去一了百了!”天帝瞳孔骤然一缩,眉宇间布满厌恶,手掌起伏间一道银色光柱震慑长空,直直戳进脚下雪山,延伸进不知名的黑暗,滚滚黑烟腾卷着从地下蔓延而上,呼啦啦弥漫进整个大荒,所及之处,精灵哀嚎遍野、无一幸免。
世元见状目眦欲裂,低吼:“你又为何伤及无辜?!”
“无知低灵窝藏罪仙,论罪当诛。”天帝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传令下去,一个不留!”
世元瑟瑟发抖,膝行上前,“你我恩怨,为何连累他人?”
天帝浅笑,微微摇头,“你已无用,凭何同孤讲条件?”
世元伏地长跪,曳住他的衣摆,“兄长,求你。”
“从小到大都是如此!”天帝居高临下,眸底似生出一丝怜悯,“把罪仙带回天宫处置!”
“得令!”天兵天将声音惊天动地,四面八方踏云而来。
“还有一事……”世元直起身子,水汪汪的眼睛像只委屈的小兽。
天帝微一俯身,心念急转、暗道不好,掌中蓦地一空,蓝羽已到了世元手上,他就地一滚来到黑洞边缘,吼了句:“我走了,你杀光大荒也没用!”转身便没入黑暗,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