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还是不容辩驳的语气。没来得及吭一声的谢九被男人抱起走向浴室,背脊触到热水时他的衣服还没脱,谢九呆愣愣的坐在水里,被水花滋了一头。
“水温合适么?”Neil极斯文的脱下外套往旁边椅子上一搭,开始调试温度。
身上的衣服吸收水分鼓胀起来。谢九没去看衣服,刷的站起身,水流漱漱的从下摆紧黏的腿根处流下。
他看着男人,抿住了嘴,水滴从润湿的发端落下。
啪——
水珠落到水面。
“你这里有伤,不方便。”
Neil看着他。看他染着星点薄怒的眼睛,看他绑着绷带的脖颈,看他因为衣服沾水而贴合出的景致,看他衣摆处笔直白皙的双腿。
‘又没伤在胳膊上’谢九从刚刚开始就觉得Neil伪善极了,他还想再犟上两句,可迎面的水花不由分说的打在脸上。
被水花又滋了一脸,谢九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脚底一滑又摔进水里。他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尾椎,咬牙……
最后谢九只能乖乖的坐在浴缸里,后脑处的力道恰到好处。打个洗发液却跟在云端飘着似得,感觉脏街里专门的洗头女都没这活儿好,谢九现在舒服的只想哼哼。
他索性享受开来。也懒得想Neil究竟什么心思。现在气氛太好,浴室里温度恰到好处,雾气升腾,谢九仰着脖子如一叶静水中的扁舟。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就那么由着水飘着。就差手上开罐冰啤酒了。
许是入梦后太过疲劳,许是被按摩的太放松了,心里想的话顺着嘴直接就秃噜出去了。
“Neil,你以前真的被……”
“嗯?”
正冲洗发梢的手停顿了一秒。
“被什么?”
谢九猛地清醒过来,他咽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又把话圆回去。
“被授予勋章啊,听说你十七岁就被授予了银铃兰勋章。”
后面的男人嗤笑一声。花洒力度合适喷洗着发根,避开了谢九缠着绷带的脖子。
“都过去了。”
所幸谢九脑子转得快,用道森那儿得到的信息搪塞过去了。不过Neil似乎也并不想深入这个话题。
谢九把嘴闭的死死地,谨防自己在透出去点啥不该说的。
不过他居然有点理解现在的Neil了。被人活生生关进笼子里,就算是动物也会扭曲心性。何况是敏感又易碎的孩子。
正好应验了那句话,有了苍白的童年,才能有无情的壮年。不知道通过多么艰辛的努力才让男人取得了今日的成就,可幼时受到的创伤无疑是永久性的,再高的权势和地位也没办法弥补心里的扭曲。
潜意识一遍一遍徘徊在噩梦中,这可不就是心魔吗?
谢九不是没生过恻隐之心。可他没那么高的思想追求,也不是圣人。不想玩什么拯救悲情扭曲青年于水火的戏码。而且事到如今,Neil已经没有可以被拯救的可能了。
男人有些方面跟从小就孑然一身的自己很相像。谢九是对自己狠,通过社会里的人情百态硬把自己磨得通透圆滑,又保留着相当的锐气。
而Neil不光对自己狠,对别人更狠。他生生把自己淬成了剑。剑本能的姿态即是杀戮,剑享受着血与死亡。童年的经历为它附上了见血封喉的毒液。
既然是自甘淬毒的剑,何来拯救一说?
所以他完完全全一个头发丝儿都不相信能把Neil拯救出来。更不用说从未放下过的戒备之心了。
……
冲洗完毕,Neil在给他擦头发。浴巾刚加热完,落在肩颈处还是热的。谢九屈着腿坐在浴缸中央,正百无聊赖的用两个指头作弹弓状弹水花玩。
小水花噗的一声向前溅去,谢九乐此不疲的弹了一波又一波。要是弹的远他就无声扬唇,没弹出去他就皱紧眉,嘴角也撇下来。
他不知道身后的人眸色愈加深暗。
身上被水完全浸透的白色衣物湿淋淋的紧贴皮肤。随着他每次用力弹水的动作,露在外面皮肤上的水滴便会顺着鞭般的腰身流下,滑进挺翘的臀部,再往下……
等被握住手腕后,谢九下意识抬头。
还未看清什么他就被猛地按进了缸底,谢九本能的张口呼吸,水却疯狂的灌进来。鼻腔、喉头……他睁大眼睛,透过波光粼粼的水面依稀可见Neil模糊的脸。
视线下移,他的手正死死掐着自己脖子,像楔子一样把自己钉在水底。而这样的暴起的谋杀根本毫无预兆……这个变态!
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肺部为数不多的氧气被他刚才张口时吐出大半。鼻腔疼的发酸,喉头通向胃部的管道里全是水……谢九感觉自己肺部被塞了块石头,耳中传来了嘈杂电波一样的声响,而上方Neil的脸开始逐渐模糊。
察觉到身体的窒息,求生意志被大脑飞快传达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应激性的肾上腺素飙升,心脏收缩加强,血压飞速提升……水底的谢九猛地睁开眼睛,他夺回快要消失的意识,一瞬间像是灵魂归位,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手臂伸出水面试图撑着缸沿起身,但沿上此刻全部都是他被摁下时激起的水渍,指尖徒劳蹭过滑溜溜的沿部,又重重摔进水中。第二次时手指终于找到了着力点,谢九心中一喜,指尖用力扣着瓷质外壁正要发力——
有冰凉的东西覆上手背,用不容忤逆的力道把手指从缸沿掰离。
一根、再一根……
谢九目呲欲裂。如果这会能说话他肯定要大骂一句你大爷不带这样的……腿根上经络用力到凸起,他绷紧脚背使劲向Neil踹去,跃出水面的腿部溅起大片水花,这雷霆一击被男人侧身躲过。
他甚至游刃有余的用膝盖把谢九小腿卡在了缸外。
潮湿的水汽黏着小腿,和水中混沌的其他部位形成了强烈的触觉对比。谢九死死咬住牙关,舌头的破皮混合着脖子上的伤口,星星点点的血液飘在水中。
这一点小插曲并没有影响Neil的动作,谢九的手骨被掰的咯吱作响,却仍旧在做最后的努力……一根……两根……指甲擦出难听的噪音。
最后的小指仅是无意识的挂在了缸沿。谢九眼皮再也无力支撑。爆发肾上腺素的副作用逐渐显现。刚才意识被几倍速唤醒,现在就在以几倍的速度失却……每一下心脏的跳动都变得迟钝而沉重,氧气再也不足以支撑脏器的活动,濒死体验笼罩着这幅躯体。
坠落……眼前是饱涨的一个一个黑点,谢九不自觉的跟着那些黑点一起坠落。意识褪去,在缸外痉挛的小腿也如摆针一样悬停。
谢九像是掉进了深渊。寂静而亘古的无人之境。
所有感觉都在远去。像是一辆开往地底的列车,上面的嘈杂都跟自己无关。没有挣扎,没有痛苦……
他无意识的四处乱看。感觉自己在寻找东西,但又不知道那个东西是什么。倏地,视线里闪过什么,他好奇的回看过去。
——在深渊的最底部,坐着一个人。
在那里做什么啊?
谢九挥动着手臂,像游泳一样像底层划去……脑子已经完全放空,他只凭着本能过去一探究竟。
随着距离缩短,眼前景象也变得清晰。那个人坐在椅子上,背对这边。周身的气息让谢九觉得极为熟悉。那人周围的地上满是废弃的肉色块状物,什么东西像是小溪一样汩汩流淌,谢九眨着眼睛,脚轻轻踏落。
“你在干什么?”谢九不知道此刻自己精神正处于极度不稳定的状态,仿佛一切所知,一切所学,一切所闻都被剥夺。在这个奇怪世界,他苍白如刚诞生的婴孩。
谢九只觉得这么黑的地方,这个人在这里好奇怪。
那人听见他的声音,似乎低笑了声。
“等你。”
第13章 暴君与狗牌
如果是正常状态的谢九早就嗤之以鼻了,他会一边叨念着大哥你谁啊我压根不认识你一边左右寻找着出口。可现在的谢九只轻轻诶了一声,跌跌撞撞满脸天真。
脚丫缓慢迈出一步,地面上像水一样流动的东西漫过脚脖,冰冷刺骨,味道也不好。可他实在是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壮着胆子向前走去。
越靠近那边,脚下黏腻和冰冷的感觉就越强烈。谢九小心翼翼向前踱步。
那人端坐着,没有转身的意思。
“我来了哦。”谢九小声道,脚下突兀地踩到了柔软的东西,他小声尖叫又慌忙捂住嘴。
那把椅子是黄铜质地,隐隐有光华流转,造型精致和此处的混沌黑暗格格不入。两人之间的距离已经近到谢九可以清楚地看清椅子上的雕花。
“你为什么要等我?”
谢九边说话边绕过椅子,企图看到那人的正脸。
“这里是哪里?”
还有满腹的疑问,可他突然说不出话了。那人把他狠狠锢在怀中,谢九感觉嘴唇被什么软滑的东西舔过,那东西像蛇一样袭击着他柔软的唇舌。
“唔……”
谢九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嘎吱作响,关节之间快要断掉。
那人动作却异常疯狂,宛若滚烫的岩浆奔腾而下,几千年沉寂的火山喷发,山石洪流万钧倾落,咆哮怒吼的热浆席卷着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