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
谢九在阴影中感受着自己心脏剧烈跳动,那是兴奋……是鼓动冲锋的号角。他缓慢调整着呼吸,让自己过于热烈的情绪重新趋近平缓。他急于宣泄自己的冲动,三个月流的血和汗,被迫发出的怒吼,在这一刻叫嚣着要释放。
矮个男皮肤油黄,目光如炬,左手握着武器自然下垂。谢九并不急着进攻,单手或许略有吃力,但双手吊悬绰绰有余。他借着微弱的暗橙色光仔细打量着领头男人手中的武器。
……像是刀具。
不是耐特野战刀或者□□那种大家伙,也不是卡巴1281。就外形来说无法得到更多信息,刀面并不反光,上面应该有铝化钛之类的涂层……军刀无法折叠的特性使其异常坚固,适用于近距离搏击。
是动真格的。
在辨别出武器种类后,他完全确信,他们是想要动真格的杀人。不像水果刀或者砍刀只能划伤人体却不至于使其丧失作战能力,军刀对躯干的侵害是致命的。
这群阿帕奇族人即使冒着被工作人员发现的危险,冒着Neil绝对会出手的风险,也要除掉他。看样子也已经有相对的觉悟了。
谢九并不是平白无故的选择了这个地方。蛇形鳞次的水管是最好的掩护,同时灯光昏暗,气阀不时狂啸如巨人。只要有心,这里可以完美的隐蔽身,行,音。
面对持有武器的阿帕奇族,也绝对有一战之力。
在脖颈有伤的情况下,持久战并不是上策。他所要寻求的是充分利用地形优势“快准狠”的一击必杀。
谢九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借着气阀又一次响动,大臂使力引体向上把自己胸腔贴紧管道,双腿同时加紧了管道。
他把脖颈上的绷带扯下,顺着管道轻轻摩挲,因为前段时间下雨的缘故,管道上方还能摸到锈掉的铁渣和土块。
四个人眼见着已经快走到他藏身的水管下方。谢九掂量着手中绷带上几个小土块的重量,揉成一团后倏地朝反方向扔过去。
阿帕奇族人近乎于本能的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谢九等的就是这个空当,他飞快的翻上水管,在管道上方弓起身体,找好角度后腿发力,带着雷霆万钧之力扑向最靠近这边的男人,右手握拳,拇指紧扣进食指缝隙,向那人太阳穴狠狠击去。
一切快的像在瞬息——
但领头男人反应亦如迅电,看也不看倒下的同伴直接手握钢刃朝谢九的脖子袭来。执于刀柄的力度太强像是空气都被刺破。
在他发起攻势的一瞬,谢九看清了那双眼睛。
不、不应该是这样。
在这种距离下被砍中动脉必死……谢九避无可避只能选择牺牲手臂虚挡一下,同时挪动脚步飞快向后撤去。
旁边被袭击的阿帕奇族人如电影放慢一样向地面倒下,谢九瞥了一眼,那人胸膛正浅浅的起伏着。
两方都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一击。
谢九没想到矮个男人可以完全忽视昏迷的同伴。如果对方出于对同伴的关心有任何犹豫,谢九完全可以趁机再解决一个。
而对方似乎也诧异着。
站在这里的是作为学生的‘舒亚’,一个欠有巨额赌债来自艺术大学的学生。基于这种认知,感到奇怪自然是正常的。
(这帮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就在刚才,谢九看见了持刀阿帕奇的眼睛。
正面对视,眼中所有情绪都一览无余。
……目呲欲裂的眼瞳里只有一味的狠厉,要举例说的话,更像是单纯的为了达到目的而采取的行动。
如果有类似复仇之类的情绪纠葛,或是出于自身的意志要杀人。断然不会是那种眼神。狠厉充其量只能算威慑,不能算作动机。对方也不像会拿人命取乐的变态。
那股充满杀意的阴冷视线并不来自他们,但必然跟他们有所关联。
……果然是巴迪下达的指令吗?
此刻谢九正低伏在管道上,血液顺着手臂上的划伤滴在管道上,割裂处可见白色的肌肉纤维,刀口虽深却并不致命。谢九随便拿下摆擦了一下。
就在他想发起下一波攻势时,远处响起了鸣笛声。即使隔着混凝土墙壁依然能听的真切。在放逐之地这代表放风时间的结束,阿帕奇族人们显然也知道这点,领头的男人率先对站着的两人下达了命令,俩人便参着倒地的那个出去了。
“五、五分钟内、解决。”
那人操着一口并不流利的话,站在锅炉房中央道。谢九也正有此意,伤口处传来灼烧感,反而刺激他兴奋起来。被锅炉房温暖的潮气蒸的流汗。
……谢九索性把上衣脱下,在手臂伤处打结,他从管道上缓缓站起,如同捕猎前的豹子。
战斗一触即发。
***
不知何时外面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点把黑麦草打的乱颤。巡查的工作人员几乎是震惊的看着坐在锅炉房门口的人。
那人衣服已经破乱不堪,手在一旁耷拉着,上面还有可疑的红色液体。雨水把他淋得透湿,像个小流浪狗。
听见有动静,那人抬起了头,赫然是谢九的脸。
只见谢九惨兮兮的笑了下,朝这边道。
“sir,过来搭把手啊。”
第16章 微妙的气氛
谢九轻车熟路来到医务室。推门前他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得停住,对身后跟了一路的工作人员道。
“就到这里吧,谢谢。”
他说的很客气。麻利的用左手拧开圆柱把手,先扫视了一遍房间。
——道森不在。
这里一如既往的乏味。窗户牢牢的嵌在底槽里,素色窗帘被束在一边。窗外雨滴无声敲打着玻璃。透过玻璃窗向下看,裸露地皮上应季植物都被打的七零八落。旁边白油漆划出的罚球线上丢着个瘪了的篮球。除了间歇走过的工作人员,下面空无一人。
这个角度正好能看见矗立在建筑边缘的锅炉房……
谢九从窗边转身,如在自家般闲适地转悠。
墙角木质书柜里黑胶碟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上次那张唱碟也被夹在其中,应该是道森重新放回去了。铁质办公桌待在原地,皮椅规矩的立在旁边,两个物件像是一体的,照家具店的陈列那样摆。
屋子里所有东西都整齐摆在恰当的位置,没有多余也没有缺少。可以马上拎包入住,也可以马上滚蛋离开。
那名工作人员依然杵在门边,一幅不知道该走还是留的样子。像是新来的,至少谢九没见过这张面孔,那股局促劲儿让他感觉很新鲜。
他身上穿着统一的制服,黑色尼龙面料耐磨好洗,袖口和领口嵌着金属纽扣。是这里司空见惯的服装之一。
眼前的人看上去尚且年轻,即使是沉闷的黑色依然遮不住他身上的鲜活气息,那是充斥着生命力,和放逐之地格格不入的东西。笔挺制服下腰身显得紧实而有力。
谢九打量着他,发现自己没有对这个穿制服的人有半点厌恶感。
他重新走到门边。饶有兴味的看了会儿那张欲言又止的脸,然后把右手举起,上面的刀伤新鲜的像刚摘下的草莓。长度约莫一指,皮肉绽裂,割口处可见渗着血的白色肌肉纤维,因为按压过的缘故,已经不怎么出血。
血水混合着在白皙手臂上留下了一道道脏渍。这样的痕迹在衣服下摆处更多,被雨水晕成一片。谢九就穿着这样皱巴巴,被淋得不成样子的衣服。沿他踩过的地面,落得全是轻微但碍眼的棕黑色泥水。
“看见了吗?这里,”谢九晃了晃自己的手臂,“很痛,所以我要在这等道森医生回来,不管他是上厕所还是买杂志去了。在这期间我就在这儿这么等着,哪也不去。”
确实很疼,晃动时有气流刮过伤口。谢九把伤口展示给面前的人看,让这个他并不排斥的人看像乌黑裂隙般的割口。
“可是按照规定……”
“去他妈的规定。”谢九脱口而出,把嘴巴抿成一线。像是要发怒,但他很快又重新耐下性子,“就像你看见的,伤的很深。我这样也搞不了破坏,不会把医务室弄得乱七八糟,更不会把窗户打碎跳下去。有在这里说话的时间,不如去查查为什么这儿会进来一把军刀。”
工作人员依然僵立在那,他的视线在伤口和谢九之间摇摆着,显然不知道如何下决定。
“军刀?”年轻工作人员看了一眼他手臂上的伤口,又马上转过视线。像鹦鹉学舌那样重复了一遍。
“这是被军刀割伤的吗?”
是啊,不用怀疑这种显而易见的事实……谢九暗骂自己多事。
现在的场景在他看来傻的透顶。窗外雨势变大惹人心烦,刚刚从鬼门关趟过一圈,伤口深处就像有人用钉子在乱凿一气。无论哪个都不是值得开心的事。
在这间乏味的医务室里,两个不恰当的人在进行不恰当的对话。简直像是乱了套。
不该这样。
此刻明明有更多的事情需要做。可那双黑亮的眼珠一看向他,就忍不住的心软。
——那双眼睛像极了亚撒。
谢九知道是什么让自己觉得新鲜。面前的人用晶莹的黑色眼珠瞧着自己。此刻映在里面的大概是自己板起的面孔。漆黑的眼瞳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引诱着谢九,上面浮着黑雾一样的湿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