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了定神,发现是白雪鹤时又凑过来,迅速钻在白雪鹤怀里,白雪鹤当他做恶梦,于是揉揉圆脑袋,轻声道:“没事没事,我在这。”
“晚上太黑了。”黑蛋抱着他小声道:“太黑了,连月光也看不到,我害怕。”
“那我给你点支蜡烛。”白雪鹤转过身体,从床头柜里取出蜡烛擦亮,蜡烛散发出暖融融的光芒。
黑蛋闭上眼睛,过了一阵又睁开,摇摇头道:“太亮了。”
白雪鹤又只好吹了蜡烛,指着他的鼻子无奈道:“那我陪你睡吧,可就只有今晚,下不为例。”
“恩恩。”黑蛋仿佛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心满意足的缩进白雪鹤怀里躺下,白雪鹤也除去外衣,缓缓躺在他身边。
“白雪鹤。”黑蛋安静了一会儿,又小声叫他,“那个,叶霜剑的故事还有下半本,你可以买给我吗?”
这家伙突然跟自己如此亲近,原来在这里等着他,白雪鹤无奈笑笑,故意问:“你有钱吗?我凭什么买给你。”
“我……”黑蛋的确没钱,心里觉得心虚,也就没有再提这个要求,安静的躺在白雪鹤身边,空气一时静谧的很,白雪鹤突然觉得不适应,他戳戳黑蛋的脸,靠近道:“你生气啦?”
“我没有钱。”黑蛋摇摇头,认真道:“不能叫你给我买,你别生气。”
白雪鹤轻轻一笑,回答道:“不是我不给你买,只是下半本没意思了,下半本的叶霜剑成家立业,他……”
“他长大了。”黑蛋接道。
“对。”白雪鹤突然赞同了这个说法,“长大了,就什么都不好玩了。”
夜半时分,白雪鹤烟瘾犯了,于是蹑手蹑脚起身下床,他翻遍书房都找不到息痛膏,回到黑蛋那里,才发现烟膏竟在小孩房间的柜子上,柜子很高,也不知道他怎么放上去的。
白雪鹤笑笑,也没有抬手去取,他自随身携带的荷包中取出一点烧了个烟泡,勉强压了压身上如万蚁啃噬的痛楚,却头一次不想再多用了。
他小心的藏起烟管离开书房,一道纤瘦身影缓缓走近,白雪鹤仰头,看到的却是小维冰冷的面孔,她身上没有一丝伤痕,只是面孔冷峻。
小维身后站着一个男人,白肤细目,身材颀长纤细,他低头微微一笑,轻声道:“白大人,我将小维姑娘带回来了。”
第9章 端午节 9
月色下竹影摇曳,不时发出簌簌响声,白雪鹤将小维拉到一旁,望着面前的年轻公子礼貌道:“谢谢离月公子,家奴无礼,给王爷添麻烦了。”
他面前的人叫做离月,是燕王身边的亲信暗卫,看到将小维送来的并非京城十二卫,想必小维根本没机会见到燕王,白雪鹤也跟着安下心来。
“小维姑娘想要去见王爷,可王爷被软禁,王府周围也都是皇上的人。”离月微笑,细长的眼眉弯出一道温和弧线,“我只好将姑娘送回来。”
“我自然知道王爷处境不好,以后会严加看管下人。”白雪鹤客套几句,小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她之前觉着自己凛然大义,可现在开始觉得,其实白雪鹤并非为了保命冷血无情,燕王已被软禁,她跑去求燕王救阮绛合,实在不甚明智,反倒会连累燕王,只是这事情白雪鹤不愿意管,她也着实不知道该去求谁。
“我拦下小维姑娘,也顺便知会了王爷一声。”离月似乎不知道是小维擅自前去,还以为是白雪鹤授意,“王爷叫大人不必挂心,人各有志,他与阮大人都不会在意,让大人不要为谣言所累,王爷知道大人不易。”
白雪鹤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燕王会说这样的话,面对离月温和微笑的面孔,他也不知该接一句什么,倒是小维抢着道:“我知道王爷不会造反,兴许皇上查不出什么,就会将王爷放出来呢!”
离月没有答她的话,而是接着道:“对了白大人,几日后皇上去孝陵祭祖,皇上看重护卫,京城的守卫自然会调出去一些,届时如有机会,大人兴许能与王爷见一面。”
听到离月的话,小维脸上浮现出藏不住的喜悦,心中对自己前几日的冲动和冷言冷语后悔不已,她充满期盼的看着白雪鹤。
不料白雪鹤只是微微一笑,接着答道,“还是罢了,瓜田李下,惹人非议。”
离月点头,仿佛已料定他的回答,面孔上依旧是温柔笑意,小维呆呆停滞在原地,霎时觉得心冷了半截,她默默望着白雪鹤,仿佛看到了一个陌生人。
离月的身形消失于夜色,小维仍呆在原地,白雪鹤向着黑蛋的客房走了几步,回头吩咐道:“小黑一个人害怕,我同他一起睡,我看他多吃荔枝,明日再买一些吧。”
小维没有答应,片刻后道:“老爷,我家里出了些事,恐怕不能在京城做活了。”
她似乎想了许久,脸上神情平静许多。
“好吧。”白雪鹤的反应像是早知此事,“府里钱都是你在管,自己支些盘缠吧。”
小维在原地停了一阵,白雪鹤似乎于心不忍,于是低声道:“我没有什么谋算,本就是这样的软骨头。”
小维听到这话,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夜渐深,白雪鹤蹑手蹑脚回到黑蛋身边,穿着自己宽大衣服的少年正睡的四仰八叉,他似乎不习惯穿衣盖被,将身上的东西丢的到处都是,只剩下一条不太好脱的底裤,白雪鹤笑着为他拉好底裤,黑蛋一个翻身,自然靠在了白雪鹤身上。
软乎乎的人不是冷冰冰的蛇,白雪鹤停顿几下,顺势将这家伙拢在怀里,他本就睡眠很少,此刻再无睡意,索性好好的抱着孩子,想让他舒服一些。
黑蛋蹭着他,嘴里却喃喃道:“阿离,我想回家了。”
第二天清晨,白雪鹤正坐在桌前看书,黑蛋有些兴奋的奔过来趴在桌上:“白雪鹤,我梦到阿离了!你知道吗,我每次梦到阿离,第二天都能见到他。”
“你洗脸了吗?”白雪鹤没好气的戳戳他额头,见黑蛋点头,他继续问:“那你吃饭了没?”
“没有。”黑蛋诚实的摇摇头,捂住肚子小声道,“吃了这么多天荔枝,我想吃肉……”
白雪鹤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蛇会和人一般,不变着法吃东西也是要腻味的,但他在府里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白福。
白雪鹤不会做饭,但被屁股后面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满怀期待的注视着,还是手忙脚乱从橱柜里取出一条白福从家里拿来的腊肠切开,又开始动手淘洗大米,他思索片刻,将这些东西一古脑倒入大锅,接着取出木柴生火。
白雪鹤不光会生火,也很满意自己生火的手法和速度,火焰均匀而平稳的燃烧着,咸肉的气味也自锅中传来,黑蛋坐在门槛上呆呆看着,不一会儿就问一句,“好了没有呀!”
“这米是南洋进贡的香米,色香洁白。”白雪鹤也忍不住炫耀起来,“咸肉是乡下拿来的,咸中带甜,很是鲜嫩,这两种东西一起蒸,米饭也会渗进油脂……”
白雪鹤话音未落,两人一同捂住口鼻,大锅中传来难以抑制的焦味,黑烟自锅中冒出,两人手忙脚乱的跑出厨房,白雪鹤慌忙抬了水桶浇在锅上,可自己还是被溅了一身黑沫。
小胖蛇上前掀开锅盖,米早就和咸肉一起烧黑,他认真道:“你看呀,肉都被烧成黑炭了,你浪费粮食,阿离说不能浪费粮食的。”
白雪鹤从没养过孩子,此刻的白缎衣全是黑沫,心中本就不悦,又听到黑蛋提起什么阿离,心底耐心尽失,忍不住冷言刻薄道:“我早说过了,你又没钱,凭什么要这个要那个的。”
白雪鹤说完这话,心里登时有些后悔,可黑蛋却没有接茬,连小脸都没鼓一鼓,就立刻转身离开了厨房,等白雪鹤往出追的时候,院子里已没了身影。
白雪鹤没了吃饭的心思,反退几步来到黑蛋房前推开窗子,床上果然多了一个鼓包,看起来小孩虽然生气,却也实在没地方去。
于是他放心下来,自去卧室换下了衣服,又取了一锭银子放入荷包,想着出门买些吃食,可刚刚走出书房门,就听到门外一片吵嚷。
门外传来白福的声音和狗叫,白雪鹤在远处皱皱眉头,只见门外停着马车,门口还蹲着一只硕大的黑狗,这狗与平常不同,不仅体型硕大,而且眼神凶恶,獠牙上滴着口水。
敢在翊善坊饲养猛兽,大概也只有跋扈的许家做得出来。
白雪鹤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又快步冲上去,白福挤上前护着他,许凌霄自马车上缓步下来,从随从手中取过绳子,接着仰头笑道:“白大人跑了几步,真是香汗淋漓,我见犹怜啊。”
许凌霄是太后亲眷,太后亲弟许宴又是国公爷兼从一品宣威将军,可以说是满门荣贵。许凌霄上次虽然被皇上禁足,但他自小娇生惯养,根本不把这次惩戒当回事,反而更加记恨白雪鹤,想着给他个教训。
而且皇帝虽宠信白雪鹤,却也常常责罚,恩威并施,在许凌霄眼里,白雪鹤就是皇帝饲养的一只宠物,心疼了就抱两下,看多了就打两下,远不能和自己相提并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