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他什么不识时务,只要他不向着那白雪鹤就好。”许凌霄立刻道:“皇上怎么可能害我许家?还不是白雪鹤那个婊/子挑唆……”
他话到一半,忽然觉着自己这话有些粗鄙,裕王自然听不惯,忍不住以眼神制止。
“我这话也没错。”许凌霄迅速敛了声音,但仍是不服气的回了一句,接着低下头将酒收好放回书柜,行至书柜前,他忽然停下手上动作。
一道惊雷砸下,闪电将房间迅速照亮,许凌霄贴着墙生生栽了两步,接着他猛然呼吸急促,拉起裕王衣袖走到暗处,脸上表情十分紧张。
“怎么了……”裕王话到一半,立刻被许凌霄手上的东西吸引视线,“这东西哪里来的?”
“就在这放酒的匣子里。”许凌霄神色紧张着盯着裕王,额头登时蔓延出无数道细汗,那是只明黄绢帛,无论是绢帛的质地还是大小,都十分像一道……圣旨。
许凌霄虽是纨绔,却也生在豪门,更明白知道圣旨为何物,因此他没有敢将它打开,而是第一时间交给了裕王。
裕王将圣旨展开,不过片刻,他的手已开始颤抖。
如果他认识的汉字没有错,这就是一道先皇留下的遗旨,先皇没有将皇位传给当今圣上,而是留给了那个有“叛变篡位”罪名的废太子的儿子。
那么他现在荣登大宝的皇兄,岂不是……
裕王迅速将圣旨合拢,扭头死死盯着许凌霄,清澈眼白已布满红血丝。
“表兄,这是……”许凌霄已换了一个称呼。
“今日之事,不可以吐露一字!”如瀑雨声中,裕王年轻英俊的眉头紧皱,手指仍在打颤,片刻后他平静了一些,“本王要进宫,你先回去吧。”
轿子在胡同中东倒西歪着穿行,雨越下越大,冷风也愈发急促,傅季瑛温柔的面孔不断出现裕王脑海。
“珩儿,废太子想要弑父谋逆,父皇危在旦夕,皇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又是一道惊雷,轿子正路过门庭冷落的燕王府前,裕王死死掐住自己虎口,终于遏制住了方才冲进宫闱一问究竟的冲动。
“回去。”
他拉开轿帘,沉声吩咐。
第42章 中元节 17
除了掉下悬崖摔不死外,黑蛋还有一个不同于寻常蛇的本领,就是不怕饿。
他已在白雪鹤的荷包中晃晃悠悠呆了三天,除了嘴巴有些馋以外,倒是一丁点都不觉得饿,反而觉得马车晃晃悠悠有些恶心。
因为事出紧急,马车昼夜不停着前进,期间好不容易停下一阵,黑蛋赶忙从荷包里伸出圆滚滚的脑袋吐了吐气。
正值深夜时分,白雪鹤就裹着毯子将就睡在车里,全然没发现马车已经停下,黑蛋悄悄从荷包里跑出来,对着他熟睡的眉眼眨眨眼睛。
白雪鹤似乎很累,瘦弱身体牢牢裹在毛毯中,只露出张单薄的面孔。
不怼人的安静时候,他侧脸几近完美,鼻尖挺翘,下巴轮廓柔和,小傻蛇越看越呆,吐着舌头的嘴角甚至忍不住划出条弧线。
就在这时,一阵让黑蛋感觉十分不适的气压接近,他感觉不出究竟是什么妖怪,但确实知道有什么东西正在附近。
人与妖自古殊途,杀人反而会阻碍妖灵的修行,因而妖怪一般不会与人主动交集,即使是大妖怪,也应当是路过的吧。
“如果把白雪鹤叫醒,他肯定会赶我走的!”黑蛋虽有些担心来者不善,但决定不叫醒白雪鹤,一只蛇雄赳赳气昂昂钻出马车,如果这大妖怪要接近马车,自己就想办法将它赶走。
马蹄声碌碌靠近,有一团红色火焰在空中漂浮,黑蛋紧张的绷直身体,尾巴尖也跟着瑟瑟发抖,马蹄声骤然停驻,黑蛋闭着眼睛鼓足勇气,勉强发出了并不吓人的“嘶嘶”两声。
没人理他。
“燕王爷。”马车外走来一人,顺手牵住面前这“大妖怪”的坐骑,突然间没了其他动静。
黑蛋认出那是车夫的声音,车夫既然没事,想必这不知道是什么的厉害妖怪并不会伤人,他长出口气,才小心翼翼睁开眼睛。
站在面前的是位青年男子,他身着朴素的麻布长衫,长发高束成髻,只用一根木簪拢着,但那双眉眼却诚恳而温和,看上去温柔平和,绝不像是个妖怪。
大概是离开山谷太久了,见到的人也太多,黑蛋第一次觉得自己对气息的判断出了错误,他用尾巴尖揉揉眼睛,还是觉得面前这人不像是个妖怪。
燕王傅季珏勒住白马,将手中火把递给车夫,接着轻声道:“白大人是在车里?你们怎么不找个客栈歇息?”
“白大人让我们赶着去,您又说,不让他知道您要来。”车夫熄了火把,将灯笼擦亮放在傅季珏面前,“正好白大人睡着了,我就停下来等一等您。”
“他在车里睡着了?”傅季珏无奈笑笑,接着低头道:“嘘,别吵醒他。”
车夫点点头,暗处的黑蛋却莫名不寒而栗,虽然这个人应当是在和车夫讲话,可他却始终觉得,那双温柔的眉眼在看向自己。
黑蛋“嗖”的钻进车厢,重新把自己塞进白雪鹤的荷包里,白雪鹤还裹着毛毯沉沉睡着,黑蛋紧紧挨着他温热的身体,才开始觉得安心。
马车继续前行,直到天光乍破时,一行人终于到了兴山县城中,白雪鹤缓缓从毛毯中醒来,南方到底天热,他的面颊上泛上一层粉红,再加上刚刚睡醒时的惺忪睡眼,让人感觉像只兔子。
马车停下,白雪鹤整整衣领,拉开车帘皱眉问:“怎么不走了?”
“下来吃点东西吧。”傅季珏温和的声音响起,白雪鹤周身抖了一下,抱着毛毯飞快钻了出去。
傅季珏就站在熹微的晨光山色里,手里抱着碗热气腾腾的豆花。
白雪鹤愣了一下,手里毛毯也跟着落地。
清晨,兴山县城。
城里豆花摊子的老板很高兴,因为今日来了两个极好看的客人。
两人都穿的普通,却是一个赛一个的眉目精致,一个人较寻常男人稍稍瘦弱了一些,但生的一副少年面孔,肤白如刚出锅的豆花,还有一人身材高大,相貌温和。
燕王一来,锦衣卫不方便靠近,都穿着便装远远跟随,只车夫也很饿,于是坐下来也点了一碗。
“王爷怎么来了?”白雪鹤用白瓷调羹搅乱豆花后盲目向嘴里填,另一只手握着筷子,呆了一阵笑着自问自答,“也对,皇上吩咐王爷来查案,只是王爷干嘛瞒着臣。”
“你急着赶路,我怕耽误了白大人的事。”大概因为息痛膏的缘故,傅季珏的眉眼有些虚浮,他望着面前加糖的雪白豆花苦笑:“南方吃这个甜豆花,我吃不惯,看那车夫也吃不习惯。”
白雪鹤抬眸,望了眼坐在另一桌才收起视线的车夫,笑着加了一勺花生放进豆花里。
“臣想赶在兰大人来之前去,以免他出了什么错漏,让皇上不好下台。”白雪鹤将碗底也刮了个干净,“不知王爷怎么看?”
“自然听从皇兄的。”傅季珏回了这句话,神色间有些木木怔怔,仿佛已经是个行尸走肉的瘾君子。
但车夫回头时,傅季珏还是温和的笑了笑,他拾起筷子,如孩子般狡黠着戳了下白雪鹤的手腕。
……
如果说黑蛋之前因为兰梓清吃醋,那这一次,黑蛋是真的吃大醋了。
有对比才有伤害,原先白雪鹤虽总是见兰梓清,可每次不是不情不愿,就是明朝暗讽,但这次面对这个叫被叫做“燕王”的大妖怪,白雪鹤却同以前不一样了。
白雪鹤依然眉眼带笑,而且不怎么同燕王说话,可黑蛋同白雪鹤呆在一起那么久,有些事情还是能看出来的,他明白的知道,白雪鹤十分愿意和燕王说话,十分愿意和燕王吃饭,十分愿意……
总之做什么都十分愿意。
你可是我媳妇呀!黑蛋气鼓鼓的探出半个头,实在想出去生一场气。
此刻房里只有两人和一蛇,傅季珏将烟膏细细放入香炉,随侍的锦衣卫都知道这是何物,于是避之不及的走出老远。
四下终于没了耳目,香炉也渐渐升腾起淡紫色烟雾,只少了息痛膏入喉刺挠的尖涩,傅季珏方才缓缓出了口气,他虽然眉目温和,身材高大,却早已没了多年前征战沙场的意气风发。
两个人都没说话,白雪鹤坐在他面前,用一根金簪拨弄着面前烟幕,笑容有些像个孩子。
“怎么没见到离月?”白雪鹤先在沉默中开了腔,“我很久没见过他了。”
“雪鹤,我来是想劝你。”傅季珏沉默许久,在淡淡烟雾中望向白雪鹤的面孔,“如果是为了救我,你大可不必与许家为敌。”
“臣听不懂王爷在说什么。”白雪鹤笑的有些奇怪,他拨弄了下面前烟雾,微微切齿道:“难道是卫岚?”
“这些年,我知道你过的辛苦,至于他们说的什么‘出卖’,我从来没这样想过。”傅季珏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的神情有些滞涩,似乎是被烟气熏的有些睁不开眼,“雪鹤,我当年为你做的那点事,根本算不得什么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