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拔弩张。
周围静得落针可闻。
在这一片静默中,吴郢忽然开了口。
他说:“我不打了。”
第9章
教练拎着东西,在门口傻站了好半天,都没能理解吴郢在说什么。
“你在说什么?”他充满怀疑地看着吴郢。
“我说,”吴郢从桌子上跳了下来,再次拍了拍手,往训练室门口走,语气异常平静,“我不打了。”
越生气,他反而越冷静。滔天的怒火扑上来的时候,吴郢露出最多的表情,反而是他惯用的微笑伪装。
教练:“你他妈到底在说什么?都到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和我们开玩笑?我在和你说正事!!”
“开玩笑。”吴郢把拦路的键盘残骸一脚踹开,用看渣滓的眼神看着它,“像吗?”
键盘旋转着停在了教练的脚下,吴郢的脚步也随之顿了一下。
他抬起头来,直视着教练的眼睛,用整个训练室可以听见的音量说:“不喜欢我可以直说,去找刘经理,让他买个新AD来,把我卖了不就行了。在背后动手脚,你配当什么教练?”
教练愣了一下,根本没想到吴郢敢这么说话。他是典型的欺软怕硬,这会连怎么开口回击都忘了。
“如果你把我从外面叫回来,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发现’那个在升降级赛里泄露战术是我的话,那我们之间也没什么可谈的了。你愿意这样认为就这样认为吧,我觉得我也不能改变你这种人的想法。”
他说着,回头看了一眼训练室里的其他人:“不过看样子,不止教练你一个人这么觉得——既然大家都是听风就是雨的人,对自己的队友连基本信任都没有,那我们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记得找个新AD,能一打九带你们赢比赛的那种。”
吴郢扯出一个非常好看的笑容,从眼神到嘴角都写着轻蔑。
“没意思。”他说,“趁早散了好。”
然后侧身从神情僵硬的教练身旁穿过,离开了空气近乎凝固的训练室。
背后传来一声摔东西的巨响,但吴郢没有回头。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后悔逞这一时英雄。
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很痛快。
到现在,吴郢终于发现,原来自己无比看重、拼死拼活打上去的成绩,在别人眼里,什么都不是。
商昀州其实说得很对。
他就不该留在这破队里打比赛。
反正升降级赛结束,他也输了。
该结束了。
-
吴郢回了自己的宿舍,锁了门,先是打开手机,翻了翻各个地方的消息。
原来从商昀州直播开始,到下播,期间的数个小时,舆论已经在微博、论坛和贴吧里不断发酵。
微博大多是女粉在使用,所以里面的人大多都在讨论今天商昀州的直播内容。
论坛里的男粉更多,正在为了商昀州到底该不该骂人与职业选手的素质问题展开掰头。
而贴吧则是吊丝聚集处,不少恶臭谣言与诽谤的发源地。
这里讨论的核心内容,已经不再是今天的直播,而集中在了一个神秘爆料人的身上。
这个爆料人在电竞圈很有名,似乎是圈内人,多年来匿名曝光了很多事,包括选手的转会、退役和其他花边新闻。
而他说的消息,后来被验证,十有八九都是准确的。
今天,这个爆料人再次发了一条重磅消息。
内容只有一句话——“升降级赛,黑马队里有人收了钱。”
短短十几个字,已经在圈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而第一个跳出来说是吴郢打假赛的,就是贴吧里的一个知名IK黑。
“双X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好于IK,两个队打满了五场比赛,大家也都看得出来。但第五把里为什么双X会突然降智,被虐的那么惨?选个滑板鞋+加里奥,下路被打穿了就尼玛离谱。他们那个ADC第五把比赛死了六次!这尼玛不是假赛是什么?现在好了,一打完比赛就双排,这两人关系这么好,这不就实锤了是假赛?”
当然,IK的粉丝也在回击:“Si1ence和WinG以前就认识,Si1ence熟悉他的打法也不奇怪吧。也只有你们这种心思龌龊的臭蛆才会想到假赛上。”
关于他到底有没有打假赛这件事,不少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他又看了一会,突然想起了那个表情包——“人世间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吵闹”。
想完了把自己都逗笑了。吴郢关了各大论坛,打开微信,在联系人里翻了一圈。
他的指尖停在“商昀州”上,然后往下一挪,点进了与洛林的对话框里。
吴郢:儿子,爸爸不打了。
洛林秒回:??
吴郢:我们得有缘再见了
洛林:哥,你在说什么疯话?
洛林:什么叫不打了?你给我说清楚啊操!
吴郢:和教练队友掰了,没意思。
洛林:你遇到什么事了你和我说,别这样吴郢,这不是你的风格。
吴郢:没什么大事,就突然觉得我的努力挺没意义的。也是我脾气太不好,心态太炸。刚刚和他们吵了一架,估计得休息一年了。
洛林:不是啊哥,你不是这种会轻言放弃的人啊?你数数你打了多少把排位,你投过降吗?排位里你被队友演过多少次,你放弃过吗?我知道你心态不好,你现在心情很糟,但这句话对不起我必须得说,吴郢,你现在放弃,你对得起之前拼命努力的自己吗?
吴郢:你怎么比我还激动。
洛林:我他妈,我急啊!!我急死了!!
吴郢:具体的事我还没想好。我现在挺乱的,先睡一觉,起来再说。
发完最后一条消息,吴郢丢开手机,倒头就睡。
他居然睡得异常安稳,一觉醒来,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多了。
吴郢搜了搜眼睛,爬起身来,准备继续回复洛林。
可微信页面闪动着新的消息。
“廖东方”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备注信息:你好,我是IK的经理,廖东方。
吴郢愣了一下。他怀疑自己没睡醒,又揉了揉眼睛,再看了一眼。
真是IK的经理。
职业选手的合同内有一条内容,在合约期间内,不得私自接触其他战队的管理层。一旦被发现,就是很严重的违约行为。
吴郢咬了咬牙,点了拒绝。
网上聊天都是有记录的。真有什么事,完全可以找他当面谈。
他冒不起这个风险。
可不一会,那条验证消息又发过来了。
“廖东方”请求添加您为好友。
备注信息:双X二队里有人打假赛的事,你不想了解一下吗?
第10章
与此同时,S市某餐厅内。
一个穿着白T的青年人扑到包厢里,把帽子摘了,随手丢在凳子上,对着包厢里的另一个人一阵鬼哭狼嚎:“来晚了来晚了不好意思——妈的,我都十八了,我们教练怎么还管我半夜去哪儿啊!”
“请我吃饭,比我还慢。”商昀州靠在座位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手机。
“知道你困,早上八点不到就给我发消息。但不是急事我干嘛大半夜叫你出来……”洛林说,又低头翻起了手机,确认了什么之后又开始嚎叫,“我靠靠靠我都快急死了!他怎么还不回我消息?”
“谁?WinG?”
洛林抓过菜单,看了几眼:“等我理理,我得想一下该怎么给你解释。”
商昀州放下手机:“你是说网上造谣他打假赛?”
“也和这个有关。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刚给我说的这一遛事!”洛林说,“在说之前,我先确认一下,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怎么了。他说了什么?”
“他?”洛林冷笑了一声,把聊天记录翻出来,放大,举在商昀州面前。
两个硕大加粗的黑字。
商昀州念了出来:“不熟?”
他差点笑了。但看在对方异常严肃的份上,没表现得太明显。
“我信他个鬼啊!我能从他嘴里撬出两句真话简直是要了他的命!”洛林翻了个白眼,“你之前说他是你弟?你们什么关系,亲戚?表兄弟?”
“不是,年龄称谓而已。”商昀州摇头,“打国服认识的,算……网友?”
“那你之前让我帮忙带话,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洛林刚来联赛的时候,收到了来自商昀州嘱托——帮他带一句话,给洛林自己青训时的朋友。
那句话的内容是,你什么时候才愿意上号看一眼?
洛林就把原话转给了吴郢。当时吴郢说,我真不想关心这个,等我什么时候打上联赛再说吧。
传话筒洛林又把回复转了过去,并且莫名其妙到了现在。
“他想打职业,他家里人都不支持他,所以他来找我。结果发现我也不支持他,他挺生气的,就这样了。”
“以前住在S市的时候还好,但是青训后就直接去了B市。我只有那个账号上还有好友,联系不上他——就是今天你看到的那个账号。”
“我靠,你有病吧?”洛林的第一反应是骂人,“你自己都是网瘾少年,你还管别人?”
“这不一样。”
“这有什么不一样的?!他是人,你也是人,这能有不一样的?”
商昀州没反驳他,只是说:“和你说不清楚。”
“行了,知道您又嫌弃我。”洛林懒得和他掰扯,“所以他一直有个小号,原来用的,我们都不知道。”
“我知道。”
“哦,你知道。然后呢,可能是他输了比赛之后进不了联赛了,所以他就准备放弃。”
商昀州:“放弃?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