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才叫对连照情好呢?那会儿连照情已经被骗了回来,他比白晚楼大几岁,一身红衣艳艳的,倚在窗边望与大漠不同的风景,叫他都成了窗外人眼中的风情。
白晚楼想了想,爬下座去,把自己那只兔子揪着耳朵塞到连照情手里,又短手短脚爬了回去,从头到尾面无表情。
但是连照情——
他长了一幅好容貌,心却比金刚还要硬,并不喜欢兔子这种软绵绵的东西,突然被塞了一只兔子,不知道白晚楼是几个意思。半大少年和娃娃面面相觑,互相瞪着,最后都移开了视线,也没多交流一个字。
目睹了全过程的苏沐看看这个,望望那个,最后揉揉白晚楼脑袋,觉得他真可爱。不愧是他的小晚楼,连喜欢的东西也会和别人分享。
无情宗离西域远,离大漠更远,连照情成天忙于内务,白晚楼从没有想过,竟然会叫圣教的人找上门。他若不知道便罢,既然知道圣教动了这个心思,就不能置之不理。
但凡有任何知道这件事的人,都得死。
苏婉儿哪能想到白晚楼突然发难,大惊之下飞身疾退,一条小金鞭挥的龙飞凤舞。这条金鞭落在白晚楼眼中,更叫他沉下眼来。世上使鞭者不多,苏婉儿的金鞭与连照情自小带的那条金锁,岂非异曲同工之妙。
他一掌拍向苏婉儿,一击没中,掌风所过之处都覆上了寒霜,瞬间碎成冰屑。
“喂!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苏婉儿手臂被寒意刮过,只觉得痛痒难当,差不多要去掉一层皮。她真是要被白晚楼气死了,先前她好端端走在路上,白晚楼突然打她,如今不过问一问,白晚楼又忽然出手。
她在圣教中这么多年,还没受过这种委屈,当下怒从心头起,大声道:“你这么不讲道理,就算看在小江哥哥面上,我也不会再手下留情啦。”
说着从腰间摘下一圈铃铛,左右手一夹,竟自挥起铃来。别人只当这铃不过是装饰用,没想到也是一个武器。原来圣女所用武器有两个,一条小金鞭,一付惑心铃,惑人心智,抽人皮骨,惩戒教中不敬之人。
江原没能反应过来呢,这两个人就又打了起来,等他追出去,山石都已滚落一大半,一青一红两条影子缠在空中打的难舍难分。
云行不禁道:“想不到苏姑娘年纪这么小,根基却这么稳。依她之力,即便是来中原,也能闯出一番名堂,假以时日必有所成。”
江原道:“白晚楼十五成名。”
云行:“……”
哦,那十七年纪也算大了。
云行一边观战,一边问江原:“我以为你会阻止他们?”
江原道:“我一个瞎子,我能做什么?你一个大师兄都没说话呢。”再说了他刚见面的时候就把苏婉儿掐得手一圈都在发红。论起怜香惜玉,他不比白晚楼多几分。
云行略略犹豫了一下:“我们三个男人欺负一个姑娘,是不是不太好?”
“是三个男人。”
可是江原指了指云行:“有伤。”
又指指白晚楼:“有伤。”
再指指自己:“也有伤。”
“她是圣女的徒弟,死不了。”
将这话听清楚的苏婉儿气的俏脸通红,一声清叱,竟从指尖翻出两团红雾,随及朝白晚楼一拍,红雾炸开来,白晚楼以袖一挡,苏婉儿趁他不注意就是一鞭甩过——
云行咦了一声:“蝴蝶?”
蝴蝶?
江原对蝴蝶特别敏感。
一把摘下蒙眼的红纱睁开眼,日头强盛,叫他眼睛顿时又酸又涩,但换了云行的衣裳,一身青衣的白晚楼自那红雾中冲将出来,墨发如瀑手中举剑,却立时映在江原眼底。
江原一个趔趄,脑中忽然像有什么东西炸了一下。此时此刻他仿佛就是白晚楼,那团红雾炸在他眼前,江原轻易挥剑砍开,足尖落在竹林顶,而他对面一个人摇着一柄乌金扇,笑着问他:“我这招叫你看不见我。”
江原听到自己说:“我没瞎。”
“没瞎。”
“也还清醒。”
“清醒。”
江原笑道:“那就是你瞎了,不清醒。不然我既没瞎,又清醒,能看到你,你却说我看不见你。岂非是你在胡说八道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我用这幻影蝶,再配上惑心铃,站在人群之中,你会觉得每个人都是我,又都不是我。高手过招,又岂容一丝分神呢?”
江原听云行叫他:“小江!”晃了晃脑袋回过神,但见白晚楼行剑之间也有阻滞之意,立马告诉云行,“把她手里的铃打掉。”
云行二话不说,召出自己长剑,疾羽长剑出鞘瞬间,化作漫天丝雨,云行两指一并,指诀一起,它便朝苏婉儿疾射而去,苏婉儿躲一处躲不了另一处,两边招架之余,铃声便停了下来。铃声一停,缠绕在白晚楼眼前的虚影立马消散。
白晚楼一剑就朝苏婉儿刺过去。
江原展袖而起,堪堪挡在苏婉儿面前。他不通剑,不懂剑,不会剑,但不代表江原不会应付剑。苏婉儿差点摔个狗啃泥,怒而回头一看,惊出一身冷汗。
她方才所站之地已成冰原。
万仞剑既出,世间岂有活物。
而江原右手将苏婉儿推开,左掌一吸,云行的剑就到了他手中。白晚楼剑势凶猛,一时不能收回,白晚楼面色一肃,而江原剑一到手,就朝白晚楼手中万仞指去——
江原的剑是蓬勃竹海排倒而来,而白晚楼的剑如冰山雪岭扑天盖地,他二人身形如电,剑尖即将相碰却毫无收势,看的云行与苏婉儿几乎要惊叫出声!
也就是那一毫厘之差!江原身后巨石炸开,白晚楼身后草木断了一半,两人剑尖都停在对方身前——近在咫尺,半点不动。
四周安静下来,云行方觉血液在体内鼓噪,自己都能听到心跳声,又快又重,而背后发凉,竟出了一身的冷汗,一时腿软腹痛,恨不得掐死这两个人。
江原浑然不觉方才惊险,顺势挽了个剑花,笑道:“看来你我分寸拿捏地都很好。我还想看看是你先停下,还是我不得不停下。”
白晚楼抿着嘴,将他手中剑一夺扔还给云行,满面寒霜一脸怒容,转身就朝苏婉儿走去,半点也没和江原搭腔。
“……”江原悄悄问云行,“他怎么生气了?”
云行很想掐死他:“他没直接捅了你就不错了,你要想和小师叔过招,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吗?当他是神仙啊,收放自如,万一伤到怎么办?”
江原若有所思,他是觉得他们很有默契,应当会互相停剑的,而且他忽然看到白晚楼的脸,顿觉很想念他,拿到剑情不自禁就迎上去了,实在是兴之所至。
江原道:“很过分?”
云行面无表情:“呵。”
……看来是非常过分。
白晚楼走的极快,不知有没有听到后面江原和云行的窃窃私语。他缩在袖中持剑的那只手微微颤抖,用力攥紧才不曾失态。天知道刚才白晚楼心中掀起多大骇浪,他本以为江原不过虚晃一招,自然住手。然而江原竟和他来真的。
白晚楼要杀苏婉儿,用的招都是杀招,如果有个万一,便是穿胸而过。江原自信地认为他们之间不应当有意外,可万一呢。
白晚楼不能想象有这个万一。
苏婉儿眼见白晚楼气势汹汹而来,却叫江原拦下,然后白晚楼就走到了一边,一剑劈碎了一块巨石,碎石飞溅,尘土飞扬,没人敢吭个声。
苏婉儿:“……”
刚才白晚楼躺在那里的样子,又安静又脆弱,生的又叫人怦然心动,还勾起过她一丝怜悯与不忍。她真的是想错了。
白晚楼很久没动过真怒,从前别人挑衅他,白晚楼冷漠无情应对,不过是性格使然。但若是说真的发火,掰掰手指也不过一只手内。
连照情孰知这位小师弟的脾气,白晚楼不生气,他随意折腾,最多对方转身就走。但若果真见白晚楼生气,全无情宗上下都没人敢吭声。
江原不碰则已,一碰就戳中白晚楼逆鳞,挑起他真火,也是绝无仅有的好本事。
亲眼见白晚楼斩碎一块巨石,即便是江原也不敢再随意上前,眼珠子一转只看苏婉儿。这是他第二次见苏婉儿,俏丽的姑娘受了惊吓,眼中噙着委屈与怒火,泛出点点泪光,看着当真叫人心动生怜。
苏婉儿:“小江——”
“哥哥就不必叫了。”江原干脆道,“旧话也不必再提,我一不信,二不想听。从没见过你,也不曾收过妹妹。”
“倒是圣女是否能同我解释一下,你所为何来,又何故招至勾魂使追杀。你既然对圣子的事反应这么大,莫非知道一些内情?谁叫你跟着我们,圣教还是薛灿。”江原说着说着就沉下脸来,掐着人家姑娘的手腕一点也没有留情,“说!”
苏婉儿痛呼一声,半天才抿着嘴道:“我不是圣女,也没有要害你,我自己来,和谁都没关系。说了这么久你就是不信。你根本就不是小江哥哥。”
因为拔珠叫云行受了伤,她也觉得自己有愧,可她已经跑回来认错,江原还这样对她。苏婉儿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横了江原一眼,果真连眼泪都要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