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晚楼将剑收回,道:“你想走?”
江原沉默片刻,说:“我必须走。”
江原本以为,白晚楼这种说一不二的性格,知道他要走,一定不让他走。哪怕是掐着他的脖子,也会叫他留下,却是白晚楼将剑化去,负手道:“那你就走吧。”
江原道:“你不留我?”
“你若留,我不留你,你也会留。你若要走,我留了你,你也会走。”白晚楼道,“你现在走,但是你的心会留下来。但我若留你,你的心永远在你朋友那里。”
“……”
白晚楼说的一点也不错。
江原即便现在留下来,同白晚楼一起,心里始终有一件事没有解决。就算现在不走,江原早晚也会走。因为他不是笼子里的鸟,也不肯被人当靶子使了还糊里糊涂活着。
即便是喜欢白晚楼,江原也有自己的路要走,自己的事要做。
而白晚楼没有强留他。
江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感觉,只觉得又快意又欣慰,看向白晚楼的眼神,充满着他自己都无法言说的情感。他不喜欢被人拘束,所以即便同薛灿如此要好,薛灿要他走要他留,却叫江原不喜。但是白晚楼懂他,不必言说。
世间知心人,恐不过如此。
江原觉得他待白晚楼之心,每过一日便多一日。原来这世上有这么一个人,叫他每时都比过去的那一时,更多喜欢一分。
待至七日后,慧根寻上门来,将那金锁交给江原。慧根人都瘦了一圈,目光却炯炯有神:“江施主,灵物不过是有灵气,若要庇护他人,仍是只靠自己。”
“我当然知道。”江原接过金锁,见上面福生长泰,“神佛如果管用,大师何必每日悟道念经,不过天天拜他个三千响头,自然也功德圆满。”
江原额外等了这七日,就是要等一把锁。有时候,人做事不一定需要理由,只万事图个心安。江原将这金锁放在白晚楼床沿,又看了白晚楼那把琴很久,这才转身离开。
江原挑白晚楼不在之时走,殊不知他离开的时候,风那么大,本以为不在的白晚楼就站在剑台,手里握着那块长命锁,看了他很久。
小路狭隘,一人骑着匹快马飞奔在路上,他头戴斗笠,黑纱覆面,只身形挺拔像一根劲竹。忽然之间他吁一声腾空而起,马应声而倒,四面忽起网兜。一伙人只觉得罩住了东西,哈哈大笑冲出来,只叫道:“老大,好肥一条鱼。”
便闻一声笑:“是吗?”
忽然之间劈头盖脸一道网将这堆人全部吊了起来挂在树上,一个个头朝下哀声叹气叫苦连天,那钢刀叮叮当当全部落在地上,被来人一脚抄起,握在手里,端详半晌,方道:“想打劫也不找好些的刀,一碰就断。”
说着指节轻轻一敲,刀便都断了开来。
被吊起来的山老大心中大惊,这可是他花了大价钱请人打的刀,竟然就这样断了,这个人是什么来路。这回打雁没打到却被啄了眼,立马就说:“老大。”
“老大,你为什么要叫自己?”
“闭嘴,不长眼的东西。”阎一平将人骂了一通,又笑容满面,不顾自己像条咸鱼一样荡来荡去,客气地拱手道,“老大,我们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遇到高手,不知道老大是哪个山头的,有无名讳,小弟好上门拜访啊。”
“拜访?”来人哈哈大笑,只露出一双亮极的眼睛,叫人胆战心惊不敢直视。“怎么拜访,拿什么拜访,是刀呢,还是火呢。我住在岳仞山,你若要拜访,便去找岳仞无情吧。”
岳仞无情?
无情宗?
阎一平大惊,难道这个人是无情宗的人?
无情宗哪位高人下山历练?
“他老子的,无情宗一个大门派,欺负我们这些小山贼算什么本事!有本事正面杠啊!老子不怕你们!混蛋无情宗!混蛋无情宗!”
阎一平正在那里与小弟破口大骂堂堂无情宗竟然欺负两个山里的小喽啰,骂至口干舌燥处,忽觉背后寒意袭来。
小弟缩着脖子狂吼:“老大,老大,神仙啊!”
一个人一身雪衣不染轻尘,像不着力一般轻飘飘落在树尖,双手负于身后,似藐视苍生。他所站之处,草木为之静寂,树叶上覆了霜雪。阎一平直接看傻了眼,他抢过好几个压寨夫人,但至今不曾见过有谁能比过此人。
这,这他娘的又是哪个老大。
阎一平连忙道:“小神仙,小神仙救我啊。方才有一歹人不由分说将我们绑成这样。若再这样吊下去,我们一定手脚俱废。”
却听来人道:“他绑你,你骂我作甚。”
啊?
阎一平一呆。
他没骂这小神仙啊。
阎一平替自己叫屈:“是他叫我们骂的!”
来人眼神一厉:“他怎么说的。”
阎一平连忙将事情原委添油加醋说一遍,又格外补充:“这人面目可憎,一看就是假冒无情宗之名,过来寻我们的事。小神仙,你要为我们作主啊!”
那人道:“原来如此。”
阎一平拼命点头。
便听神仙道:“我说为何寻他不到,原来是你们欺负了他。”说着脸色愈发冷淡下来,声音里像带了寒霜,“我都不欺负的人,你们好大的胆子。”
指尖一动,竟有剑光闪动。
阎一平只觉得眼前一花,脖子忽然叫人掐住。
这个人长的天上有地上无,力气也绝对能抗一棵大树,这哪里是神仙,这是白无常,勾命来了。阎一平生来没受过这等苦楚,几乎就要一命呜呼时,只觉心中惨然,抢马不逢时,竟然不知为何,苦声朝天叫起来:“哎,他走就走,竟然,竟然还找白无常害我。我就算,就算变成厉鬼,也要找他索命。”
找他?
白无常忽然住了手。
“你能找他?”
阎一平晕头转向,只觉命不久矣,满口胡话便说出了口:“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他,哪怕跑到天涯海角,也一定会找到他。”
“……”
眼前的白无常没说话,须臾长袖一拂,扑通扑通几下粽子落下地来。阎一平一个没提防,脑袋直直往地上一砸,哎哟一声,只觉得脖子差点断了。便听眼前的煞星冷淡道:“我留你一命,带我去找他。”
江原一路疾驰,总觉得有种寒意自背后而来,他往后看了看,空无一人。这条路上只有江原一个人。方才的山贼也已经教训过了,难道又有什么拦路贼吗?这么一想,立时改了主意,不走大道,但见前面城门,反而改道进了城。
作者有话要说: 江原:我要走。
白白;你走吧,男人最重要的是自由。。
江原(大喜):我爱你。
三秒后。
白白(掐指一算):嗯,他已经走过了,可以回来了。
第77章 美人恩呐
江原连飞带骑,不过短短时日内就到了西域与中原交界处一座小城。中原同西域隔的不止是一座城,但这已是最后一处。过了这个城,还要隔一段荒漠,方是西域。所以顾青衡说圣教与西域往来密切,江原一点也不怀疑。
因为它们原本就离得很近。
自无情宗一路往西来,所见景物越发熟悉,江原心中难得升起一些愉快。但凡任何人踏在归乡之途,都会心情愉快的。江原离开西域分明才大半年,如今回去,却觉得已经隔了十年八年之久,如经历半生,实在叫人感慨万分了。
此地已有异域风情,吃穿用度多艳丽浓烈,路上行走的人,一半是中原装饰,一半是西域模样。来往通商便利,寻常人与修士走在一处,并不狷介。
江原自入城来,先买了一匹马,他的马先前遭了山贼毒手,如今正是没有坐骑的时候。他得了马,先不骑,只将马绳牵在手中。
过了这个镇便有一长段的漠地要走,十分枯燥。即便江原不需水食,他也得把马喂好。江原又不是中原那些人,拎着柄剑就能在天上飞,若能飞着不下来,岂非就是神仙么?
那他还修什么道,直接飞升就完了。
便在走时,江原忽然站到了马的另一侧。灰马自鼻间哧了一声,大约没闹明白。却是江原轻轻抚着马背,低声道:“不要闹,回头我给你吃好草。”
这便与几个穿着古怪的人擦马而过。
这几个人,江原认得一些面孔,因为薛灿闹着他要出谷时,江原曾经见过,是魔城中的人。只是不知道那几个魔修认不认得江原。
江原望着这几个人的背影,若有所思。这其中似乎还有外人,身上纹饰繁复,个个额间拴了一抹金丝穗,露出的脖颈有一朵小小的莲花,颜色各异。莫非就是顾青衡所说圣教么?
大漠深处有个圣教。圣教以圣女为贵,凡圣女者不得与人私通,若生下孩子,圣女就要被处死,而她的孩子,若为女便接替她母亲成为新的圣女,若为男,便会被丢弃在大漠之中,听天由命。江原虽然没有见过圣教的人,依稀也知道一些事。
但是圣教并不会外出行动,常年在大漠深处,与中原从不往来,几时竟然与西域开始走动了。江原在心中忖思,薛灿同成沅君似乎有往来,难道圣教同成沅君也有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