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看,祝你生日快乐。”
乐津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落寞,他靠在加西的胸口,在这偌大的寂静的祭司楼中听着彼此的呼吸声,他说,“加西我们都成年了。”
四目相视之时,加西从那双纯洁而美丽的双眼之中看见了浓到溢出来的情愫,他们早已心灵相通,不需要多余的话语。
加西低头稳住他的双唇,将他的衣物褪下,在彼此的成年之夜,刻下拥有彼此的印记。
第30章 番外:加西与乐津(下)
他们度过了一个美好的夜晚,可当加西醒来的时候,乐津却没有在身边,枕边的温度一片冰凉。
刹那间,透过神识,他看见了脸色苍白奄奄一息的乐津。那是从不会欺骗他的未来。乐津一定瞒着他做了什么。
在他即将行使预知之时,族长带着下使来到了面前,下使跪在地上奉上一叠赤红的衣服,族长说,既然祭司之位已经落实,接下来便该择定御使,先前乐津主动要求成为御使,现已进行清身,请您收下新订制的御使服,三日后,御使受任之礼上,请您亲自为他穿上,以完成仪式。
加西不知那天自己是以何种心情接过那身赤红而沉重的御使服,又是以何种表情应下族长的要求。他像是全身都被抽去了力气,无法思考任何事。
御使在赤鹰族的历史中一向是个人人避讳的角色,祭司被要求终生在祭司楼中为部族通达神意,而御使则被要求终生不婚陪伴在祭司身边,且往往由心思细腻的雌性担当,但在成为御使前,需要进行清身,也就是切除雌性的生育器官,扼杀发情期。成为御使后,将不再有雌性的性别身份,也无法再回到正常的生活。以往的御使都是抽签选择,强制执行,没有雌性愿意主动担任。
在历史上,乐津是第一个。
加西纵有通达天地之能,却没能预知到乐津竟会成为御使。他注视着部族的未来,注视着山川河流的未来,却没能好好注视着他最爱的乐津。
在那张已经留不下任何温度的床上,加西一个劲地回想昨晚那场欢爱中乐津的模样,但没人比乐津更了解他,怎么会给他留下什么破绽。
一切是注定的,他无法改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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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使受任的那天,加西穿上了那身纯白色的祭司服,双手捧着赤红色的御使服,而乐津站在祭台中央,望着他微笑,他的父母却在台下啜泣得不成声,也有无数的族人拭目以待
那天的情景加西记得很清楚,阳光无比明媚,披洒在素净的乐津身上,将他的脸廓晕染上一层温柔的暖光,又在他的微微勾起的嘴角停留,让他的乐津愈发美得不可方物。
“为我穿上吧,加西。”乐津语调温柔地对加西说,却使加西的心一步步沉了下去。
他无法迈出一步,此刻不过是一个囚徒即将为另一个囚徒穿上囚衣。他怎么舍得他最爱的乐津成为一个没有自由的,被永远囚禁在祭司楼的囚徒。
“我很高兴成为你的御使,加西。”乐津朝他走来,嘴角的弧度上扬得那样美丽,他牵起加西的手,捏起御使服的领角,“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啊,满足我这个愿望好吗?”
加西的眼眶红了,他一言不发地为乐津穿上了那身赤红色,血一般的御使服,称着乐津苍白的肌肤显得那样艳丽。
台下响起无数欢呼,祭司与御使的确立代表着部落新时期的到来。
从那以后,乐津正式搬到了祭司楼与加西同住,下使做的一切皆由乐津接替。梳理翎羽与头发,服侍穿衣或是吃饭,甚至于一同沐浴以及欢爱。
乐津说他们就像真正的夫妻一样,说这话的时候,乐津正躺在他的身边,抚摸着他的脸,他们刚刚结束一场欢爱,身上还有着彼此的温度,目光粘稠地缠绕在一起。加西亲了亲他的手说,“你应该去过正常的生活。”
“我嫁给别人,生几个孩子,然后就这样度过一生?”乐津说,“你真的希望这样?”
加西说不出话来,他自然无法忍受乐津嫁给别人,但是比起这样的生活,他宁愿放开手。
“我比你想象的更要自私,加西。”乐津摸着自己的肚子,目光中有些隐晦的悲痛,“这是唯一能与你在一起的位置,我无法让给其他雌性,如今唯一遗憾的只不过是无法为你生下后代而已。”
加西微微一怔,随即将他揽入怀中,声音有些颤抖,“那如果今后哪一天你后悔了,我也不会放你走的,我们要永远在一起,这是你答应我的。”
乐津靠在他的怀里,声音那样温柔,“嗯,我爱你,加西。”
加西亲吻着他的头顶,闭上了眼,“我爱你,乐津。”
那一年他们刚刚成年,加西却从来没敢真正注视着他们的未来,他怕看见不想看到的事实,如果这是一场梦,他希望就这样永远沉入黑暗之中,不要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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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时间,赤鹰族的族长寿终正寝,旧一代的长老们也相继入土,新的族长则由祭司加西选出,期间赤鹰部落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雨,伤亡惨重,差点倾覆了整个赤鹰族,祭司加西果断下令迁移到相对干燥开阔的森林北部,重建部落,那时也没有多余的力气重建祭司楼,加西干脆下令不再建造祭司楼,从此祭司与族人一致待遇,不再单独隔开。
为了鼓舞族人,聊以慰藉,那时候乐津提议开创了祈祷舞,在春天来临之际,由祭司与御使亲自跳,祈祷赤鹰族来年一帆风顺,祭司拥有神魂,他的一举一动备受瞩目,此舞也的确使族人得到了鼓舞,部落的重建一度士气高涨,因此祈祷舞变成了赤鹰族的传统,并慢慢衍生出更多的歌舞节目,直至形成庆典的规模,被一直保存下来。
当加西五十岁的时候,他所熟悉的一代族人都老了,孩子都已长大成人,而他仍然容貌不老,兽神的石碑上也仍然没有出现第二个名字。
时间在乐津身上留下的痕迹尤其严重,他很早便落下了病根,一开始只是偶尔咳嗽,后来双腿无力,五十岁那年已经无法下床,也无法再与加西跳祈祷舞,他一头白发,只能躺在床上与加西说说话。
加西无法治好他的病,纵使可以通过药物吊着乐津的命,他却阻止不了时间的进程,乐津会老得越来越快,病得越来越重,终有一天将永远睁不开眼睛。
老去的乐津依旧有一双温柔而满含笑意的双眼,五十岁生日那年,他依旧要求加西化为兽型,凭着他所剩不多的力气拔下一根翎羽,他笑着对加西说,“这是最后一根了,我就要不能陪你了,该怎么办?”
“我不会让你死去的。”加西跪在他的床前,死死地抓着他骨瘦如柴的手,那样无力,冰凉得令人绝望。
乐津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轻声道,“我真想让你跟我一起死去,你一个人活着,万一以后爱上别人怎么办?……我爱了一生,却只拥有你的五十年……好不甘心啊……”
那时他说话已经有了些吃力,说完这句话已经用尽了全身力气,唯有那双眼湿润了,落下了泪。
他的乐津喜欢笑着,这是唯一也是最后一次,他哭了,哭得这样委屈。
加西也跟着他哭了,他知道森林深处有一神兽,取其龙骨就可以令人永生,但他在部落上花的精力太多,如今早已来不及。他们无助地像个孩子般紧紧抱在一起,哭得一塌糊涂。
加西哽咽着用了神力对乐津发誓道,“若我以后对他人动了心,便让我魂灭俱碎,不得转生……若我,若我有死的那天,求兽神将我再转生到你身边,除此之外,别无他念。”
此誓一如言灵,加西的发白了,垂在乐津脸边,与他的白发融为一体。他们相识相爱了五十年,仅仅如此,便到了头。
转天乐津的精神很好,能够起床了能够走路了,说话也不费劲,他甚至早早起来,将五十年来收藏的翎羽编制成一条项链,让加西为他戴上。
他们去了部落边上风景很好的苏蕊花海,在微风中散步,白发缠绕在一起,乐津牵着他的手,像年少时一样揉乱他的头发,对他狡黠地笑着,加西任由他去,他学着乐津的笑容,试图让自己也变成这样比阳光更为耀眼而温暖的人。
“很好看,你应该多笑笑,族人常说你太严肃了。”乐津走累了便拉着他在树边坐下,他摸着加西上扬的嘴角,目光留恋,“不过,这是属于我的,真好。”
加西亲了亲他有些疲倦而耷拉下来的眼角,嘴唇不舍地停留在那里,“我一直是你的。”
“我爱你,乐津。”
微风正好,阳光从叶间渗透下来,懒散而温柔,花海摇曳着,传来阵阵清香,一切都如此美好。
乐津困了般闭上了眼,“我也爱你,加西。”
那个午后,乐津再也没能睁开眼。
加西抱着他的身体坐在树下,望着摇曳的渺茫花海,等着风起,等着风停,等着黄昏降临,等着夜色披洒,等着怀中的身体变得僵硬冰冷。久久失神着。
等到族长带人找到他的时候,只看见祭司加西正抱着怀中已经发青的尸体,温柔地笑着,眼中满是无以言尽的悲伤,却自始至终没有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