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滩上更闪亮了一些。
双腿被一层闪亮的液体包裹起来,好像被封在了一层厚厚的蜜糖胶质中。
形成鱼尾的胶质太过稚嫩,然而呼吸之间便由透明状态凝结了起来,变成了滑溜溜的肌肤,又长出了粗糙的深色纹路,侧边长出了骇人的骨刺。
她的上身也滑溜起来。
颜色变成了暗紫色,紫色越来越浅,转变成了深色的暗红色。
长指如勾,指缝间是伸展的蹼。
落在石滩上的长发化成了细鞭一般的东西集聚在一起,每一根都变粗了一点,包裹着鳞片。
吃痛的呼吸声消失了,她抬起头来。
脖颈一圈细小的淡青色鳞片,延伸到下巴,脸部肌肤也是很淡的青色。
鼻梁略宽,深红的嘴唇将唇线刻画地格外生硬狭长,宛若薄薄的柳叶刀。
尖锐的耳廓长着细小的骨刺。
她的眼睛非常的奇怪,黑得没有通透性,好似外面罩了一层漆黑的膜。
苍天在上。
这副模样,观音是肯定不会喜欢的。
鱼尾展动,身体落入了冰冷的水中。
她藏在冰冷的河水里,庞大的鱼尾展动掀起大朵大朵的水花,身子仿佛利箭一般顺着河水游了出去。
石滩山只剩那些亮晶晶的液体和黏在一起的衣服。
贤长歌在山丘脚下,脚下踩出了一条脚印。肩膀上落了不少雪花都没抖掉。
她顺着山脚摸索了好一阵。
鱼到底去哪了!
总不会飞了!
鱼娘总归是鱼吧,如果真能飞,她也是服气。
她一路摸索过去,突然探了个空。用力推着山石的身体往前的黑暗里一个踉跄,冲了进去。
贤长歌心里瞬间起了个激灵。
赶紧稳住身体,不能再往前冲了!她听见了水流的声音。
从黑暗里的那道身影冲了出来,没停住,脚下又黏又滑,差点载进了水里,在石滩的边缘勉强挺住,摇摇晃晃,双手摆动。
要掉下去了,要掉下去了……
哎,差一点。
“呼……”
“……这些是什么东西。”
贤长歌抬了抬靴子,那些湿漉漉的黏液拉成了丝。
宛如亮片粉末一般,在河水涌动的石滩上,诡异得可怖。
娄娘就是来了这里?
贤长歌蹲下身去,不敢用手去碰地上的液体,抽出长刀,将地上的衣服挑了起来,看了看又放下。
这就是鱼娘的分泌物……?
腥味。
好重的腥味。
她望着深沉的河水,娄娘是从水里逃了?
那她要不要下去?她转头看了看身后。这条河也不知道通向什么地方……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她将长刀重新插回刀鞘,站在石滩上伸展了一下身体。
望着偶尔泛着涟漪的河水,深呼吸一口气,好似在做着心理暗示。
她一个跃身,动作流畅地鱼跃进河水,溅起小小的水花,猛地浮出水面,湿淋淋的面孔冻得苍白,她深吸一口气,呼出的热气都渐渐凉了下去。
不再耽搁,顺着河道游去。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贤长歌只觉得精疲力尽。可能是寒冷的河水加重了她体力的消耗和内心的疲累。
她偶尔下潜,想望一望河底的深浅,却望见一片过分深邃的黑色。
这河道尽然这样深!
说实话,贤长歌却是有些害怕深水,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模模糊糊的。
总之,是条件反射。
此刻,她只希望能快点游到头。
迎头砸来的空气更加的寒冷,还有凉凉的东西落下来。
贤长歌眨了眨眼。
已经出来了吗?
她浮水转头望了望四周,一片宽阔的水域。
她得赶紧上岸才行,不然得冻死在这水里了。
“呼——呼——”
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她托着沉重的步子从浅滩的水里走上来。
河边锋利的乱石割破了袍子下摆,滴落的河水从身上成串地拉出一条水痕。
视线四扫,周围的积雪上没有痕迹。
那鱼娘莫不是真会飞?
还是根本没上岸,游去水里更远的地方了?
“嗯!”
脚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整个人往前摔去。腰一拧稳住了身形,结果脚下踩着的东西往下一陷,没踩稳还是踉跄地摔倒了。
瑟瑟发抖,抱臂抚了抚冰凉的手臂。
“该死的鱼娘,怎么就这么会跑,这都是哪跟哪?”
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的水珠都已经化成了晶莹的白霜,将她装点得像个雪女。眼皮觉得沉重。
贤长歌站起来,举目远眺,前面是山丘遮挡住的视线,往后是广阔的水域。
这是哪啊?
已经出了京城范围,这是哪里?城外山郊?希望不要离京城太远。
上下牙齿咯咯地打颤,嘴唇苍白,面孔更是姑娘们梦寐以求的白,却白得像鬼一样。
她真是做了个忒糟糕的决定,现在沦落到这样狼狈的地步。
她继续往前走,脚下踩了个坑,又摔倒了。
贤长歌:“……”
“什么地方,动不动就挖坑……有没有天理!”
她愤愤不平,浑身发着抖去刨积起来的雪。
看看底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
她没了声音,手指一顿,苍白的脸上表情僵硬了起来。继续刨。
那是一个已经僵硬的洞,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她将其余的部分刨出来,这分明是个人!被掏空了内脏。
她本就冷得发抖的身子有抖成筛子的征兆。她站起来跑到第一次跌倒的地方,继续刨,又刨出一具肚子破了个大洞的尸体,里面的内脏不翼而飞。
百狸生口中的鱼娘吃肉,莫非就是吃内脏?
后背瞬间窜上来一股子鸡皮疙瘩。
她还把鱼娘跟丢了……
河滩的浅水里,悄无声息地浮上来两个头颅,垂在身后的长发宛如密集的,长着鳞片的长鞭。
水面浅浅地荡漾开去波纹,空中飘落的雪花遮掩了视线。
她们漆黑的瞳孔完全没有发散的光泽,仿佛被一层膜遮住了。
离浅滩越来越近……
贤长歌毫无知觉,继续在刨雪。
还有别的尸体。
惹眼的身高,赤、裸的身体,她们身后的鱼尾分化成了双腿,比例修长的长腿在雪地里宛如幽灵一般没有声息地靠近贤长歌。
半褪真身,她们的下半身恢复了人身,上半身仍旧保持着鱼娘的本体模样。
贤长歌又刨出了一具尸体,内脏同样被掏空了。
寒冷和体力透支让她的警觉性有所下降,没有感觉到身后靠近的脚步。
她后颈突然被重重一击,失去知觉软到在了雪里,失去知觉的瞬间她都来不及暗道一声‘糟糕’。
“这就是跟踪你的人?”
另一个身材更加丰满窈窕的半褪化状态的鱼娘,有些鄙视的语气。
“嗯,她们一直守在闭月阁外面等着我动作。”
娄心萱一改柔弱的形象,目光冷漠地俯视着雪地里的贤长歌,“怎么处理?”
“带走。”
两人转身。娄心萱伸出鹰钩般的细长手指,勾穿贤长歌的外袍领子,将她拖着再次潜入了冰冷的河水,留下一串即将被雪夜掩盖的痕迹。
天空微微放亮,大雪已经停了。
金色长发的女人脚步匆忙,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
“花姐!花姐?”
站在门外的莉莉丝喊了几声,声音急促,侧耳倾听,着急地蹙着眉。“花姐?”
在外廊上看见了一地狼藉的衣服和厚重的积雪,她便知道应该是太后来了,知道太后在房间里,她更不敢推门进去。
果然,太后是难以容忍花姐来花里弄的,即便是为了任务都不行。
这占有欲实在是……她一时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只是……出事了。“花姐!”
“……”
听见急促的呼唤,花九堇条件发射地睁开双眼,脑子还没清楚,行为却已经跟上了。“……怎么了,莉莉丝?”
她支起裸、露的上半身,揪了揪被角遮挡在身前,半坐起来。
刚醒的她睡意朦胧,长发凌乱,浑身笼罩着一股晚间暧昧炽热的气息,有些沙哑的声音惹人遐想。
她转头看了看还在睡的皇太后,闭着眼睛,也不知道醒没醒。
“花姐,你醒了?”莉莉丝耳朵贴着门听了听,花姐的声音有点轻,“……花姐,长歌不见了!”
“嗯?怎么回事?”
她一件衣服都没有,没法子走出去。实在是有伤大雅。
皇太后幽幽睁开眼。
她眸子漆黑清明,似乎已经清醒很久了,和花九堇迷糊的样子完全不同。
见她醒了,花九堇得以放开声音。
“……因为鱼娘的嗅觉太灵敏,我们昨晚决定分开守着娄娘的外出路线。三人一人守一条路线。但是今早我们汇合的时候没有等来长歌,闯进娄娘的房间也只看到观音在床上。那娄娘已经不见了。我们猜,长歌昨晚应该是蹲到了娄娘……但今早却没有回来,她可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