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皇上前面三位皇子只是闻声站立,按住手中佩剑不移半步,他们身后的侍从已经摆好阵势整装待发。
公孙父女也同时起身,在他们附近的太傅,司直都在往后退时,他父女二人面朝铁笼子迈出一步,挡于众人之前。公孙珈风霜催打的面孔上目光坚毅刚定。
公孙英今日虽穿着与往常短褂不同的长袍,但竟意外的不被束手束脚,黛青袖子随步伐后甩,还是在这逆着潮流的一步中走出了大魏武将该有的铁骨铿锵。
长身而立,不让须眉。
☆、第 62 章
墨弘满意的看着底下众人反应,尽都是他心里觉得他们各自该有的样子。
只是林怀易那小子胆子居然跟文人差不多,真是白在将军府长了这么多年,还以为这半年里他已经有所成长,没想到想法手段是有了,胆子还不够。不过他并非真上过战场,也都能接受。
他缓缓开口对月氏使者道:“不够就是山野食肉之兽,与我朝东北黄虎相近,怎又称得上是奇兽。”
月氏使者微微一笑:“皇上有所不知,这并非是只会食肉的野物,在我月氏,这名为祥狮,它并非表面看去那般凶恶,实则有纳福招瑞防灾辟邪的寓意,并非凶兽,而是灵兽。”
“何来此说?”
“此祥狮是我国佛祖释迦牟尼底下坐骑。当佛祖降生时一首指天一手之地,做狮子吼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成佛之后在百兽中选了祥狮带于身边。
我们若要求问上天,找到祥狮跪拜,它自会帮我们向佛祖说明,赐下风调雨顺,护国土安宁,为万兽之王。
且祥狮若非先受到恐吓感到危险,就不会主动攻击人,无需担心它会无故暴起伤到周遭。”
“嗯……”此刻笼子中的猛兽像是发现了屋子最前端坐着位人中龙凤,转过头看着墨弘,正如月氏使者所说,最只有刚被掀开遮布那刻看着有攻击性了些,这会儿看墨弘时,眼内那股兽性又已经消失,只是平平白白的看了他一眼,就重新半跪着匍匐下来,阖上眼,毫无恶意。
林怀易看着这眯上眼的祥狮,忽地笑了笑。
墨厉此刻上前说道:“果真是灵物,竟能感受出父皇龙威,甘愿以万兽王之身份降伏于父皇脚下,天佑我大魏必定征服万邦,山河永存。”由他带头,底下的臣子将军们也不会呆愣着,各个附和着墨厉的话“吾皇万岁,千秋万代……”贺词层出不穷。
墨弘听此言,再加上那野兽明明白白的顺服样,就更为心情舒畅,不自觉间也放缓了脸色对月氏使者说道:“你所说的佛法又是指何种?”
他也知西域各国都有自己不同敬奉的神祗,有些善战不顾众生,有些提倡修身养心,个中差异极大,所以养出来的人民也都尽不相同。有些好战四处征伐导致民不聊生,有些布衣粗食,倒将国中治的井井有条。
使者上前:“我国佛法称为佛教导众生之教法,亦即出世间之法,统有六名,分别是
善说,意为如实而说。现报,意为使人于现世得果报。
无时,意为不待星宿吉凶而随时得修道。能将,意为以正行教化众生至菩提。
来尝,意为应当自身证悟。智者自知,意为智慧者自能信解。”
无需使者在多解释,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此人所说实属教化修身之类,看来也的确如刚才所说,如今月氏国内是由主和派占主领趋势。
墨弘难得的温声道:“你所说的佛法听着倒也有些意思,若有再有机会可与我朝学士多进行切磋交流。”
月氏使者再拜:“能与大魏文士探讨佛法古卷,自是我们求之不得之美事。只是我才疏学浅为人拙薄,不足以与学士们交谈,今后若再有进贡之时,我可向国王请命,带上几位佛僧携经书至贵都进行研讨。”
此番话落,屋内人更是没了声响,就连始终和善坐于边上不多言语的皇后都有些紧张的看着墨弘,不知他会如何作答。
短短五个呼吸间众人却觉得恍如隔世。这使者话中的指代意义已经非常明显,是成是败就看圣上会如何裁夺。
墨弘在一片寂静之人中开了口:“专心向佛之人我们大魏必然欢迎,也祝月氏能以佛法洗净国内余孽。好了你先下去吧,内政司会将此物安排妥当。”
月氏使者应命将铁笼子重新盖上,抬至屋外。
顿时许多人都松了口气,随即重新落座,歌舞再起。
歌女美妙唱词间,林絮偷偷地问林怀易:“刚刚这祥狮是真的看到桢伶帝怕了么,为何毫无凶性的就跪坐下来。”
林怀易嗤笑一声:“对它来说,墨弘□□凡躯,一咬即死有什么好怕,还不如底下站着的公孙英来的让它有胁迫感。
它这么车马劳顿的颠簸了这么久来到京城,早就烦得要命困得不行,此刻被放于平地当然舒服得很,哪还有什么精力发脾气。就算是什么瑞兽,难道就真不需要睡觉了么?
这月氏人有心计,给它的笼子不足够四平八稳的躺,就只能向刚才那样前足缩着坐下。看过去才像是怕了谁的那样跪坐,而他要的就是这幅姿态。
哪是什么臣服天子脚下,它能懂什么,不过就是懒得理这些人,自顾自的先休息而已。”
林絮听他这么一解说,不禁笑了半晌:“不过二皇子也机灵得很,找准机会挑时间说好话,也难怪即使犯过不少错皇上还是能对他和颜悦色……”
林怀易看了看不远处正喝着皇上赐酒的墨厉。
不仅是墨弘对他和颜悦色,如今西域有不少的异动,使得众臣都想起这曾经喊打喊杀吵得人心慌的二皇子来。
若是战事再起,常年于京中处理政务琐事的墨云济与未打过仗的墨恭确实不如他。
到时除了天子,定是要有另一位皇子与众将领同心抗敌甚至还需要亲临战场,代替皇上抚恤边塞将士,给他们运送军饷。若真到了那时候,墨厉定会早于他人被皇上想起。
皇子若有军功在身,那对于登极之事必大有裨益。
大魏皇帝子孙命像是都不太好,墨弘膝下嫡子也是患病早夭,留下三位皇子也一直未立太子。
不知他是怕过早立太子会撼动他独尊的权力,还是真的怕立了太子之后还是逃不过大魏三代皇帝的诅咒,又死一位,于是就这么拖着无多少声响。
只得靠几位几派私下暗斗,拼命崭露头角。
这半年里墨云济因案比之事没闲着,但这苦差事使得他得罪了不少人,也许就是此事性质特殊,墨弘才将这烫手山芋甩给这平日不与人争斗掐架的好脾气徽王,使得那些人一团火气打到棉花上,无可奈何。
墨恭也没闲着,奉皇命四下修葺宫闱还揪出了不少护卫军中不肯多做事,按月领粮的蛀虫。
皇上知晓之后火速撤了那批懒散的卫军,换了些新鲜有活力的人进来。
墨厉更是没闲着,还下南蛮镇压了个小族的叛乱,虽说那小足统共加起来才千余人,但还是给自己有拉了不少本为中立观望之臣的眼光。
总之各有千秋。
林絮若有所思的看着墨厉,想到曾听林怀易说过此人与月氏的关系不太寻常,在暗地里颇有眉来眼去的意思,轻声问道:“此次月氏进贡祥狮,看得出来皇上也喜欢,二皇子可否在背后有加助推之力?”
林怀易拿起玉筷戳戳盘中小菜,又索然无味的放下对林絮道“岂止在背后加力,怕是这从头到尾的想法都是墨厉提的。
如今在大魏入关不比以前那么简单,就按这帮月氏人抬这个大笼子一路走来竟没被阻拦,这尊贵的二皇子必定是在里面做了不少工作。”
讲至此他抬了抬他那狭长的吊俏眼:“难怪南蛮小族叛乱都要赶着过去,说什么皇子亲自镇压能显出圣上的重视来,实则是为离了京后好办事吧……”
林絮将自己碗里那块糖醋肉夹到林怀易碗里,看着他眉开眼笑的吃下,轻叹一声:“若是为了这把龙椅,他又是何必与外族人往来,月氏于西域向来口碑欠佳,怎会可信……”
林怀易冷道:“那使者知道大魏尊崇孔儒之道,知道说什么会好使,就拿佛法来掩人耳目,说的自己多六根清净似的。
鹰派将军近死?月氏贼子死了多少都是换汤不换药,那副趁火打劫的黑心肠隔着衣服我都能闻出味来。墨厉与这些人搅在一起,到最后要是得了什么报应可怨不得别人。
我倒要看看,他到底会翻出多大的水花来。”
反正天下不是他的,反正他心黑手狠睚眦必报。
他恨不得与月氏有关的任何人都死光死绝,恨不得龙椅上的那人也入地府被打到畜生道轮回。
到时候他定要拼着被阎王打的灰飞烟灭也要在生死簿上写上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滔天恨意曾夜夜侵蚀他的神志,若是凡人,无人能承受心爱之人为了护他被万箭穿心的模样。若非林絮终于来到他身边,他早就疯了,早就炼了仙骨为魔心入魔大杀四方。
管他什么天道纲常,他本就非良物,内里比那狮兽还凶恶,不怕天地报应,只求让他们血债血偿,自己一条贱命而已,只因身边这人出现才多了些颜色,扔掉又何以为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