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要是被那些人听到了不得吹胡子瞪眼的上来打一架。
不过所幸赴宴之人不算太多,就只是些朝中重臣于看着活络些的臣子,林怀易没一会儿也就讲完了,没有私下将所有人都得罪个遍。
可足以看出今日宴席的重点并非他们这帮被请来凑数的皇子大臣,而是过会儿会上场的各国使者。
两人继续坐于自己席垫之上,看着他们你来我往的客套寒暄。
随着公公尖着嗓子的:“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众人重新起立再跪拜,齐得像是多次排练过那般。
这让林絮也的确赞叹不已。要是放在西域,礼仪的确做不到与中原这般好。
“众卿今日不必多礼。”墨弘看着心情不错,笑着臣子免了繁琐的礼节。
各人重新落座。
宫女们端上第一道菜肴等墨弘动了筷之,公公念了宣礼之后,宴席才真正开始。
等琴师曲罢,舞者舞终,各国使者开始带着来自本国的所生异物上来了。
“安国使者,携沉香木与宫廷香料而来,贺大魏皇上千秋万代。”
“高丽使者,携紫参鹿茸而来,贺大魏皇上山河永存。”
“倭国使者,携铜器经书而来,贺大魏皇上万世永立。”
……
这些国家中国力尽相不同,有些得地利之便富裕些,有些常年天灾不断于是所献之物看着寒碜些,不过总归都是千里跋涉甚至飘洋过海而来,甚至有些可能在半路还遭过抢遇过匪,能全须全尾的到京中本就实属不易
所以他们的所贡之物大魏都会客客气气的收下,一笔一划地系数计入内政司,并不会因东西少了或者上不得台面而有所轻视。
其他国家或者其他朝代林絮并不清楚,但单单看这墨弘此番处理,到的确让他感受到了大魏这个□□上国,礼仪之邦的与众不同之处。
也借着这个机会,他还能将大魏周边各个国家的盛产之物都见个遍。
进贡还在继续。
“大宛使者,携汗血宝马三匹,愿大魏皇上盛世开平。”
自然,这高头大马是进不了屋。不过众人倒是能听到门外宝马嘹亮的鸣声,即使不懂马匹的文官也能听出这西域宝马的珍贵来。
公孙珈听到这鸣声就点了点头“马蹄落地声也清脆结实,应是好马。”别人听个叫响,而这戎马倥偬的将军单单从马蹄声中就能分辨马匹的好坏,也实在难得。
墨弘见有公孙珈确认,放下心来让人牵了马匹去马圈中好生养着。
这大宛使者也是才人,一张嘴能说会道,将自己一路艰辛描述的绘声绘色。
照他说本来从大宛中带出的汗血马有五匹,确在半路遇到劫匪,被抢了两匹,亏得他们拼死相护才报下余下的三匹,几人一路上觉都不敢多睡,喂马的粮草比自己的饭食还贵,正怕剩下的马匹再出什么三长两短,各人发须都愁白了大半,才有惊无险的将马匹运至京中。
跟在说相声似的,乐得众人前俯后仰。
因此还得了墨弘不少的赏赐,欢天喜地贺了再贺后退下。
还未等门外传言公公叫下一位上来,就有人朗声说道:
“大宛汗血宝马在中原虽稀奇,但也为能获取之物。甚至在西域已经不算罕有。但我国此次所呈奇兽,在场各位定是不曾见过。”
人影未至,嚣张狂妄的话音已经传入各人耳中。
顿时房间内议论纷纷
“何人如此大胆敢在御前口出狂言”
“这人是谁,竟看不上我们的宝马”
“竖子不懂礼数……”
“他所说的奇兽是什么,还能比宝马更珍贵?”
……
在他人还疑惑这个听到声音却不现身的人是谁时,林怀易却整个人都阴沉了下来,犹如夏至暴雨前铺天盖地的乌云,顿时将他刚刚还喜笑颜开的模样遮的密不透风。
右手死死捏紧桌上的瓷杯,这专供于宫廷的精品竟被他生生捏出数条裂缝来。
林絮见状,急忙伸手握住了林怀易的手,笼袖覆盖住了他此刻的几乎要掩饰不住的决然杀意。
西域各国小而多,口音大抵相差不多,各国间只有些许细微的差异,但也正好是这种微妙的不同标显了国与国的分别。
朝中没有多少人能听出来各中联系,除了长于西域的林絮,和与之有着滔天仇恨的林怀易能分辨的出——
这是月氏。
而且可以确定的说,是二十年前于半路设伏,杀了林易清的那个大月氏。
他们来做什么?
林絮一边轻轻的将林怀易的手从杯子上拿开,一边也丝毫不放松戒备的看着逐渐走至众人视线之中的月氏使者。
“西域月氏,携本国珍兽而来,祝大魏皇上称霸寰宇,傲视天下。”
这一声祝贺落地,犹如热油入沸水,整个屋子都炸开了锅。
“月氏?他们怎敢来?”
“据说他们经常在边疆难管辖之处抢我们百姓的财物食粮……”
“可我有听说他们有心求和……”
“别天真,这世上又怎会有永远的敌人?”
“若是求和,那就先看看他们能拿出多少诚意来吧。”
底下文官武将各有各的想法,有执着于新仇旧怨者,有建议随时而变更切勿一成不变者,有不服自己贡品被打压者,也有冷眼旁观者。
墨弘坐于众人最前端,自是讲这些细言碎语听的清清楚楚,将他们或是义愤填膺或是好言相劝都看的明明白白。
他环视一周,看得人讨论声逐渐湮灭,开口道:“离上回月氏给我大魏进贡已隔了数十年,怎么,如今想起边上有我们来了?”
这大概是墨弘今日说的唯一一句听着不像是好话的回词。
就连刚刚瓜哇送上来的那堆毫无价值的破铜烂铁他都客气的回了不少好东西。
而月氏使者听他此言,也不生退意,朝墨弘有模有样的下跪说道
“无论过往如何,在大月国内,始终有我们愿与大魏结缘相近之士,只是之前我们力薄言微,被鹰派打压的无表明立场的机会。
而今年伊始鹰派将军忽患重病近死,他的手下失了领头者,毫无章法的到处乱窜,才让我们有了出头之日,
我派重新向国王提出议和,而我们的国王怜恤常年受战争侵扰的人民,于是也应了我们来此试一试……”
林絮想到中原有句话叫做家丑不可外扬。
但这使者懂人心的很,在此特殊时刻反其道而行之,将月氏内部遮遮掩掩的伤疤明明白白的掀开给墨弘看,借此表明自己的真心实意,顺便还将自己与大魏不和的那帮人撇得干干净净势不两立。
他微微侧过身看身边的林怀易,看到他刚才满身的暴怒已经被堪堪压抑,若是不经意的看一眼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只是血色褪至双眼聚集却不肯散去,这通红的眼睛显示着他内心里还是有无尽恨意在汹涌翻腾。
所以无论这月氏人说什么他都不会听。
林絮叹了口气,重新斟满桌上杯中之酒,放于林怀易面前示意他先喝。
而林絮不知道的是,此时林怀易脑海中尽是当年回头时看到林易清横刀小路口的模样。自此一别,竟天人相隔如此久,几乎要再也见不到面。
林怀易偏头朝林絮笑了笑,虽说极为勉强,但凶狠赤目中还是多了些星星点点的光芒,只因终究不再只有他一人。
林絮再次伸手加力握住了他在桌子底下的手,像岩浆遇上寒川,一半滚烫一半冰凉。
正位上的墨弘没有多余表情的听完使者这番肺腑之言,也不打算纠缠进月氏的是非风雨中去,就直接了当的问道
“那你说的比汗血宝马还要珍贵的异兽是什么?”
“皇上请看。”
底下使者往外打了个手势,只见来了六位彪形大汉抬着个巨大的方形铁笼子进了屋,上面盖着一层金色绒布。
等大汉将笼子轻放于地上时,屋内人都听见了里面像是有野兽活物的动静。所有人都停下了话头与动作,静悄悄的看着这铁笼子。
而其中的那只猛兽像是在随着屋内人发出的轻微声响而伺机而动。
林怀易作为山间灵物,不需要掀开金绒布就能感受到笼子中的那只正死死地盯着他。猛兽对凶物,本就有与生俱来的威胁感。
此时墨弘也有些好奇,催促道:“何不打开看?”
使者应声向前站于笼子前,竟朝笼子三跪三拜,嘴里念念有词许久,终于大喝一声掀开金绒布!
只见里面一只形如虎,正黄,有髯耏,尾端绒毛大如斗的凶恶之物正低吼刨地。
双眼瞪大如盏恶狠狠的盯着屋内,獠牙坚硬发亮闪着森然的光,喉咙所出阵阵压抑的咆哮,震得众人桌前杯中酒水都在微颤,茶盏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即使直到外边那钢铁笼子能保此兽出不来,可在场的许多宫婢或是这辈子未出过京的文官都惊叫着往后退了一步。
此刻林怀易已经回过神来,用力扯过林絮也与他人无异的满脸惊恐着往后退。
半刻不落下的维持自己这没见过世面的王爷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