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笑推开门
——却忽然一阵掌风迎面袭来。
他想也没想推开身边的林怀易,硬接了那掌,却忘了自己如今带病之躯,那还有以前的好气力硬碰硬,不禁胸口一甜“哇”的吐出一口血。
耳鸣昏厥之时他像是听到了两声熟悉的叫声
“啊絮!”
“拜尔!”
一声来自林怀易
一声为女人,硬朗中还是稍显轻柔,来自……母亲?
是母亲?
他神思有些混乱,沉沉睡去。
林瑟清是怎么也没想到为何自己试探的一掌能将儿子直接打晕过去。
虽说这儿子带着中原人的气息多于他两个哥哥,看着气弱了些,但他也从未疏于练功,她也不曾因他为小就宠着他,对拜尔她也一向严格。
他礼乐射御书数样样精通,而从小那股不服输的劲儿让他学的甚至比那两个哥哥还勤还好。
林絮来了京城之后不显山不露水的窝在角落当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但并不代表这姑师王子就是个绣花枕头。
她作为母亲,对儿子的能耐清楚得很,再怎么样也不会经不起她那一掌的伺候。
他……这一年里在这中原,究竟是经历什么。
林瑟清心口有些犯酸楚。
林怀易尴尬的清了清嗓“这位可是……姑师国母……”
他看向林怀易,只见此人非人之姿,又在拜尔身边,应是兄长多年前捡来的孩子,如今的裕成王了。虽说她有些疑惑这两人这半夜大门不走为何偏要翻墙进来。
“正是在下。这位可是裕成王爷?”她客气地问道。
林怀易被她的客气问候问的心里发怵,应道“王后好眼力。只是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王后……”
他细看发现这林瑟清长得竟于林易清有七八分相似,只是多了份阴柔与温和,看着他兄长那副欠揍样顺眼不少。
他心里暗道,这林家人还真是长得万变不离其宗。
只见林瑟清笑了笑,未回应,从袖子里掏出块方糖碾碎抖进林絮嘴中,大概连他都还未来得及咽下,就猛掐他人中将他硬生生掐醒过来。
林怀易:……不仅是长相,就看这行事为人……林家人无疑了。
毕竟他也是受过林易清强灌草药之苦……
甚至看到林絮倒地作为母亲居然连将他挪到床上的意思都没有……
林絮呛声醒来,人尚未完全清醒,嘴中熟悉的桂花方糖味使他重新想起刚倒地前那唤声。
“母亲!”
他挣扎起身,被林怀易一把扶住了身子。
林瑟清面色不算好看,见他起身,就收了自己担忧之色,开口道“我本来听说你搬去了将军府,想去那里找你,可将军府如今被围得跟个铁桶似的根本进不去,就准备在这里将就一晚,明日去找公孙将军将我带进府,没想到你们自己来了,倒是能省不少精力。”
“母亲此番冒险前来所为何事?”林絮问道。
原本作为姑师王后,按律例她本不能走的离国太远,只是父王颇信任母亲,所以就放宽了限制,可对于大魏来说,姑师王后亲自前来定是并非好事。
“为此物。”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块令牌和一张文书,这正是那对商旅得到的大魏的文书与令牌。
“他们拿到的不只一份,我找人偷了份出来,仿了个较为相似的重新放回去,应能充数一段时日。而此物我着实不放心由骑兵带来,于是就打算自行前来给你们。”
“王后可是想让我们去查这两物的出处?”
“正是。我拿到之后仔细看过,这两物不应有假,令牌的确用的是中原特有的长霓岩制成,工序复杂,画笔齐整,常人难以模仿。而文书上的玺印也确实是官玺……”
官家令牌制作需将长霓岩经炙火灼烧九日再快速取出浸入冰窟之中,如此往复多次直至岩石碎裂至粉末融入铁水之中,再放入模具淬火七七四十九日制成。
先不说长霓岩为中原独有且只在长安能够挖到,单单是后面的工序就需要巨大的场地和宫中专门制令之人才能完成。
而懂得制令的人代代单传,手艺只传他们唯一的儿子。
并不是说始帝找的制令人命格奇异一生只能生单子,而是他们若是生下其他孩子,刚出生就会被杀死,女儿则入宫。
这才保证了除了制令人,无人知晓官府令牌是如何制作,甚至根据不同时日,皇上会让他们在上面雕刻哪种图案,有谁能预测皇上脑海中的下个图案会是什么?
皇上难道会蠢到自己说?
而加了天霓岩之后的打铁声较响,根本瞒不了周边住户。所以制假令牌几乎不可能。
且林瑟清手里的这块的确是宫中出来的模样。
林怀易沉声问道:“那按照王后的意思……”
林瑟清眼神清冽,看向林怀易道:“不是这皇帝贪心不足想吞了西域,就是你们宫中出了内鬼。”
一阵寒流由林絮尾骨爬起至他颈椎骨,使他禁不住颤抖。
如若不是皇帝怕耶律迟的商路联盟做大威胁到大魏利益而痛下杀手杀鸡儆猴,那就是有人在宫中已经到了手眼遮天的地步想挑起西域混乱来。
可各国兵戈相向生灵涂炭又会对谁有好处?他们是想发国难财么?
而若真是如此,那上回吴振宇找来黑衣人去他性命之事定有幕后黑手,不会单单是他说的为子寻仇,可那人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何如今又没了声响?
林怀易也同时想到了这点,不免陷入了沉思。
他一时也拿不准到底是那个阴晴不定的皇帝所为还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拜尔你在此地可有发生异常之事?”林瑟清像是感觉到什么的询问道。
林絮想了想,还是决定将黑衣人之事告诉林瑟清,但略去了自己此刻令人心惊的猜想,只说是吴大将军丧子后得了失心疯,给他找了麻烦。
不过所幸如今尘埃落定,大魏皇帝这个能人还因此揪出了个大案将国土重新清洗一遍。
林瑟清听到林絮说墨弘是能人时冷不丁的嗤笑一声“能人?一个胆小的狠人罢了。”
林絮仔细咀嚼着她的这句话,品出了这里面像是藏着他不该知道的过往,也就不再多问什么,只是完完整整的将自己的话讲完。
“母亲回国之后也可按照他的方法自查一番,看看有无钉子混入国中。若真有,需趁早拔起”姑师地小,各居民也都互相认识,问题应不会太大,不过总归是小心为上,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此话贤者们常讲,治国定是不可掉以轻心。
历朝历代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小事件会在无人理会的间隙越滚越大,最终形成巨大的雪球当头砸下。
终至大国覆灭。
“这倒是个好方法,我回去后也找找”林瑟清终于露出了笑意,摸了摸林絮的头“拜尔长大了,没过几天就及弱冠,母后先祝你生辰快乐了,只是来得及没带上礼物给你,母后给你道歉。”
林絮忽地有些鼻酸,但也还是忍了下去,对林瑟清笑了笑“母后用心了,拜尔也不是毛头小子了,不需要礼物。”
林瑟清刚光顾着讲事,这会儿才发现林絮身量是比上年长了不少,快高出她半个头,不再是那个在院子里养猫养狗还养狼的毛头小子,如今看着确实顶天立地了起来。
就是除了太瘦了些。
她既欣慰又心疼,细细嘱咐林絮定要规律饮食与生活,再看着林絮将要拿走的衣裳打包好,就跟他们道了别,重新盖上黑色的斗笠出了门。
的确如她所说,此番前来时间确实紧急,她还要连夜赶回去。
国不可一日无母,她因对京城熟悉,且此事不可耽搁,姑师国王就特下了文书让她带着物品前来找人,若非将军府如今铁桶一块,她又不好报上真实身份,林怀易两人应会在子时之前就能获得消息。
这正好意外的打了个时间差,却意外的给了林怀易另一种思路。
林絮恋恋不舍的看着母亲离去的背影,刚极力抑制的酸意重新涌上心头,就再也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再见不知该是何年何月。
林怀易叹了口气,重新帮林絮将外袍拢好,两人重新返回车上回府。
“啊絮刚刚像是膝盖磕到了,回去得找药来帮他抹上。”他看着身边的林絮心里暗道。
他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林絮,伸手环住他拉向自己,使林絮能够靠在自己身上,他将林絮的头摁在自己怀里,感受着怀中的人由僵硬变得柔软。
两人并未说话,但无声的温柔与陪伴为世间最令人安心之事。
回府之后他拿来金创药,让林絮将套筒脱下,将胫衣撩起,果不其然的露出两个有些红肿泛着血丝的膝盖来。
他取了些药倒于手上,细细的将其搓开,再抹匀于林絮膝上,手法娴熟细腻,倒于他平日里那副随意样不符。
林絮本有些不好意思,这只是普通伤,忍忍也就过了,过几日也就不会再痛,他并不是一个娇气的小少爷,小伤本就不会去在乎。
只是抵不住林怀易坚持,而这会儿看他如此投入,林絮也就将自己全然交给了眼前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