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户得意地笑:“且不说市面上就这么多肉了不愁人买,就是我现在卖不出去,做成腊肉不就成了?何愁这肉上不了侯爷的宴席?”
“快给我来个半斤,人不吃也得给祖先留点。冲这架势,到时候肯定买不到猪肉。幸好天冷,猪肉也不怕放,提早屯了不妨事。”
“给我也来半斤,不,一斤!”
……
侯爷宴席,怎么回事?
买肉的人把这里挤得水泄不通,肖涟有心打听情况也做不到,只得另寻他法。
他退后几步,往周围环视了一下。很快,他就锁定了目标——那是不远处的另一个年轻屠户。
不同于这边,另一个屠户那儿门可罗雀,好似正准备收摊。
肖涟朝他走过去,临近就说:“小哥,来半斤猪肉。”
陈老大夫说过要给白骄吃点好吃的,那就买点猪肉给白骄补补,也趁机会打听一二。
那屠户显得不大,十五六岁的样子。不知怎的,竟只有他一人顾摊,他父亲呢?
小屠户摆了摆手:“来晚了,没肉了。”
“那别的有吗?排骨什么的。”
“排骨?有倒是有,就是……”
“就是什么?”
小屠户有些为难,但还是蹲下身在案台后翻找起来,之后他拿起好几根长排骨放在案台上:“野猪的要吗?可能有点味道,不像家猪那样让人吃得惯。”
肖涟闻言笑了:“什么价?”
“一根三文。”
肖涟觉得有点意思,都说买的不如卖的精,竟还有把生意往外推的卖家。他第一次见自己都觉得实诚的人,不由得想起白骄口口声声自己蠢笨的样子。
他小时候吃过一回野猪,味道不是不能接受,姑且买点回去,叫白骄早点恢复了,也来看看比自己还实诚的人。
“给我拿四根。小哥倒实诚,居然把生意往外推,令尊让你看摊子,不怕亏本吗?”肖涟不由得好奇。
“我爹死了。他有时收猎户的野猪。前几天,这野猪被送过来,我们都以为它死透了,谁知它还有一口气,一下子撞死了我爹。我才接过摊子。村民们看我小,不请我杀猪,我也得不到多少新猪肉。这几天一直在卖这野猪。”
肖涟有些惋惜,“节哀……算了,给我来十根,照顾照顾你的生意。”
“谢谢大哥了。”小屠户面露惊喜,他连忙帮肖涟收拾起来。
虽惋惜小屠户的遭遇,肖涟还是没忘记自己原先想做什么,他问:“小哥可是一直在这儿?你可知道,侯爷宴席是怎么回事?”
小屠户说起这事,不由得敛了悲容:“侯府采办方才来了菜市场,说侯爷要在腊八节祭祖祭神的时候,也广示众人,侯爷失散多年的亲子回来了。因此要大办宴席,叫大家伙手头的好东西先攒一攒,到时候卖给侯爷府。
我也才知道原来侯爷夫人生的是双胞胎,却不小心弄丢了一个。剩下的那个不久前过世,丢失的这个今天才给找回来。侯爷这一悲一喜,失子得子的,决定一月后热热闹闹地办场宴席,好冲冲晦气。”
今天?那倒很有可能是江辰。
若如此,原来江辰的身世这么坎坷的吗?难怪他一直催着来姜城,原来是要与家人团聚,可真造化弄人。
不过,肖涟还有疑惑,他朝着那群拿着螃蟹的人努努嘴,示意小屠户看向那里,问:“那边怎么都拿着螃蟹?那个摊子是做什么的?”
“侯爷爱吃螃蟹,又要宴请宾客,螃蟹自然少不了。现在封了江,渔民们抓一天也抓不了几只螃蟹,它的价格自然水涨船高。
侯府一直派刘管事收螃蟹,刘管事又不耐烦一只只收,就把这事包给了他表弟刘麻子。渔民们抓了螃蟹都先卖到刘麻子手里,他倒买倒卖的,估计都赚发了。”
“这样。”肖涟若有所思。
江辰是侯府世子,等闲见不着面,又与自己关系不佳,自己恐怕难以从他手里买回母亲。可侯爷爱吃螃蟹。他想起在白沙江那一月捉到的螃蟹,深以为卖螃蟹可以作为突破口。
像那些人一样挤着把螃蟹卖给刘麻子的话,恐怕没法搭上侯府。
他得先会会这个刘麻子。
想到这里,肖涟问:“刘麻子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大流子。”
“什么?”肖涟没听清。
小屠户左右看一眼,小声说:“你要没事,最好别跟他扯上关系。他心黑,收螃蟹不肯多给钱,却高价卖给侯府。他还是个人牙子,不拘男女老少,尤其爱拐外地人,没少做伤天害理的勾当。听你口音不像我们这儿的,还是少和他搭话为好。”
肖涟陆陆续续从小屠户这儿得了不少消息,很是感激他,又怜他也年少丧亲,索性把这儿剩下的排骨都给包圆了。
小屠户多感激暂且不表。
因着小屠户的说法,肖涟没去牙行再看看。
他提着一堆排骨走在回同善堂的路上,心里发愁。
他要买下母亲,好似绕不开刘麻子。可按小屠户的说法,最好不要与他扯关系。怎么办呢?
螃蟹可卖可不卖,牙行可进可不进,是母亲却是必须买的。
不讲究那么多了,直接去侯府,拿着两锭金子共二十两银子,应该够买下母亲的吧?
第32章
这样想着,肖涟回到了同善堂,白骄正躺在榻上睡得香甜。
看来陈老大夫把白骄照顾得不错。
他把排骨先放到同善堂,又给了陈老大夫三根排骨做谢礼,问了李庆侯府的所在后,就单枪匹马地向侯府去了。
肖涟在路边慢慢走着,边走边设想到时该怎么措辞。谁料一辆马车嚣张地路过,把他带得跌坐在路边,沾了一身的土。
马车过处尘土飞扬,肖涟只觉满肺都是灰尘,他立定,使劲咳嗽起来。
马车仍在疾驰,车厢里有人掀开帘子探出头往后喊:“走路不看路啊?撞死了活该。”
肖涟刚看清那人面目,便只觉胃里不舒服。原来那人脸上坑坑洼洼,长满了麻子,整张脸没一个好地方。
那人估计也看清了肖涟,但马车车速快,此时已经跑出老远。肖涟只来得及听到一句“这长得……”,却不知他剩下的话是什么。
马车轰隆隆远去,并未停下。
肖涟又使劲咳几声,而后拍拍通身的灰,才继续往前赶路。
不知何时,天上飘飘洒洒下起大雪。
雪花纷纷扬扬,看起来煞是好看。洒在肖涟发间脸上,一片冰凉。肖涟抹了一把脸上化掉的雪水,愁起来。
这么大的雪,待会儿抱白骄回去的时候,估计难以成行,还是快些办完事早些回去吧。这样想着,他加快了脚程。
等到他快到达忠宁侯府时,路面已被积雪洒得白花花一片。
肖涟走在路上,发现雪中有道车辙印始终在前方延伸。目之所及处,车辙印在忠宁侯府门前戛然而止。
一辆马车正停在忠宁侯府之前。忠宁侯府高门大院,门楼上的琉璃瓦快被大雪盖全了。
大门不知怎的正开着,一个门房正在门前,边来回跺脚,边搓手哈气。
肖涟没想太多,想着自己本来就是前来一试,便来到门房之前客气地询问情况。
待他表明来意,那门房却面露轻蔑,他上下打量了肖涟一番,道:“见我们管下人的管事?怎么,你是觉着我们忠宁侯府好,要自卖自身?你也不看看你,灰鼻子灶脸的像个乞丐,我们还看不上呢。可别觉得我们忠宁侯府什么人都收,我们收的可都是正经牙行出来的人。”
说到这里,他眼神一转,“不过你要是想进我们侯府,或许我能给你支个招。看到门口那马车没?那是刘麻子的马车,他就是牙行的。天气这么冷,你要是有诚意让我喝上几口热酒,我帮你说那么几句话,或许能把你安排进咱们侯府。”
说罢,门房嘿嘿一笑,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搓了搓,意思很明显了。
免了,下人们的生活水深火热,他是要把母亲救出来,而不是也要跳进这个火坑。
肖涟想想,从怀里掏出几枚铜钱,塞到了门房手中:“老哥,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小弟想跟你打听点事。”
那门房收了钱,虽然有些嫌钱少,但有生于无,刚想开口的当儿,却只听门后传来一阵交谈声。
门房瞬间变了脸色,立马将钱揣于袖中,紧接着猛地一推,把肖涟推坐在地,骂骂咧咧的声音随之响起:“哪来的花子,我们忠宁侯府也是你能进的?赶紧滚。”
肖涟跌坐在雪地中,倒也不疼,但煞是狼狈。
他好不容易站起来,只见门后走出两人。
其中一人竟是那麻子脸,他见到门前立了一个人,还特意瞧瞧,但当他看到肖涟满脸雪水混灰尘的狼狈样子后,霎时没了兴趣。
他收回视线,热络地对着身边的人道了别:“表哥,你放心,下次我一定给你送来膏满黄肥的大螃蟹,不会再让你在侯爷面前难做的。”
肖涟心里思忖着,这位麻子脸看来就是刘麻子,身边那穿着深蓝衣服的人应该是刘麻子的表哥,刘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