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屁!”郝沉终于绷不住怒意,骂了一句脏话。
西羌皇城的幻境淡去后,此地就变成了空无一物的黑暗,除了他和方阳曹子睿三人,就只有眼前的魔物。
而真正的封烨,则随着幻境的消失,一起消失了。
“你把他藏哪去了?”郝沉质问道。
男人笑了下,将责任推给了郝沉:“鲲鹏,你应该听过一句话叫观棋不语,你若是肯老老实实的旁观,他也不会消失。”
还观棋不语?这魔物找起理由还真是一套一套的,只是这理由通通都是歪理。郝沉心想。
男人的话仍在继续:“人间向来说事不过三,但这里并不是人间,而是无烬视界。”
“这个世界,规则由我来定,我这里,事不过二。”男人竖起了两根手指,他同时看向郝沉:“鲲鹏,第一次我当你不懂规矩,我原谅你一次。”
“但是第二次...”男人嘴角微微上扬,语气却饱含威胁:“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他的语气很到位,起码在后边旁观的方阳和曹子睿两人都被这威胁吓的一愣,当即不敢妄动。
但郝沉则不然,他非但没有被吓住,反而还冷笑了一声,挑衅道:“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说话的同时,郝沉直接释放出早已偷偷聚于扇中的灵力,灵力覆盖扇身,将短短的折扇延长后成剑刃的长度。
他以扇为剑,斩向男人的脖颈。
他越看那张跟封烨一样的脸越不顺眼,非得将这冒牌货的头砍下来不可,看这假货还拿什么装模作样!
郝沉的动作很快,他的灵力一直在暗中蓄力,这一击几乎是瞬息间就击出了。
男人似乎反应不及,站在原地没来得及闪躲,被他直接砍中了。
黑色的瞳孔瞪大,映照着郝沉森冷的脸。
但是森冷之后,却是从未有过的惊慌。
郝沉自下界以来,遇到那么多事,都没有如此刻一般惊慌。
他确实砍中了男人的脖颈,却并没有斩下对方的头颅。
他手中以灵力化剑的折扇,突兀的,变成了烧红的冒着白烟的烙铁。
烙铁的另一端,深深的按在封烨的颈侧。
眼前俊美的男人重新变回了那个顶着凡人相貌,平凡又普通的封烨。周身的景象也从黑暗重新变回了西羌皇城,却不再是九步崖边,而是另外一处。
鼻尖传来皮肉被灼烧的焦糊味,以及...封烨压抑在喉中的痛苦的呼声。
他想要挣开这深按在脖颈上的烙铁,然而手脚被锁着,肩膀还被身后的士兵牢牢的按着。
他只能站在原地,然后眼睁睁看着这并没有带着鬼面,模样也跟周围人有些不同,却拿着烙铁的陌生男人,满脸森冷,毫无迟疑的将烙铁按向自己。
他的脖颈因为痛苦而绷紧,额头上是密布的冷汗。
郝沉看着这一幕,惊慌到几乎失了反应能力,片刻后,他才终于反应过来似的将手中的烙铁往地上一丢。
封烨终于得以从这高温灼烧的痛苦中解脱,按着他肩膀的士兵同时松手,他脱力的跌到了地上。
郝沉愣愣的看着封烨,他看到封烨的脖颈上已经碳化的皮肉。
那些碳化的皮肉构成了一个图腾,西羌人给奴隶烙的,终身无法洗去,饱含屈辱和痛苦的烙印。
由他亲手按下的烙印。
“呵呵。”
男人的低笑声在空中回荡,像是在嘲笑郝沉的自不量力。
第148章
封烨的嘴唇因为忍痛而死死咬着,咬破了皮, 破皮下又晕出了点点血珠, 他也没有放开。
剧痛让他的神智几近崩溃, 他已经无暇去思考其他东西, 他只能跌在地上,等这最疼的时间过去。
周围还有与他一样,已经被烙上烙印, 或者即将被烙上烙印的人, 痛苦的哀嚎声不绝。
这是西羌的奴隶必经的一道程序,打上了这个印记, 那么就不再被看做是人,而是可以随意鞭打,宰杀的牲畜。
封烨并没有喊出声,他的痛苦都压抑在喉间, 但相对其他人而言,他的痛苦要更剧烈。
因为那位替他烙上烙印的士兵, 下手似乎格外重。重到仿佛手中的不是烙铁,而是要砍下他头颅的利剑。
封烨蜷缩在地上,待剧痛稍缓, 他睁开眼睛, 去看那刚刚替他烙印的士兵的模样。
即便记忆是一张白纸, 却也有仇恨的本能,他想要记住此人的脸孔。
可是他回头去找时,却找不见那明明就在他不远处的士兵了。
烙铁烙上皮肉, 高温灼烧的声音仍在继续,跟封烨一起的那群人每一个都要接受这样的烙印,拿着烙铁的士兵已经换了人,戴着跟其余士兵一样的鬼面,不再是先前那个。
封烨寻了个空,他没有再执着于寻找,因为眼下,他其实根本没有报仇的能力,甚至,连逃离这里的能力都没有。
手脚被锁着,行动有些不便,他废了番功夫才从地上爬起来,爬起来后他立刻回到了队列里,离队会被鞭打,他已经学到了这一点。
他们这一群人不少,有几百人,烙印的程序进行了有一会儿,但封烨本来排的就比较后,所以很快,这一群老老少少,本都是在外貌上与西羌人并无差别的外族人,全都变成了低人一等,与猪狗同级的奴隶。
人群被持鞭的士兵挥斥着离去,像是牧羊人在驱赶羊群。
封烨在郝沉眼中变成了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他却还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他意识到了黑蛇玩的把戏,在无烬视界里,这魔物的力量还没见深浅,但对幻境的掌控,却已经到了郝沉之前难以想象的地步。
如果说他所在的是现实的话,封烨所在的则是西羌皇城的幻境,这魔物可以随意将幻境与现实叠加在一起,甚至叠加的具体位置他都可以控制。
所以他本该斩向魔物的灵力剑锋,却变成了按向封烨的烙铁。
然后,在那一瞬间的接触后,现实与幻境再次分离,封烨回头时没有找到他,他手中落地的烙铁也重新变成了折扇。
有西羌士兵的行经路线正好经过郝沉,却毫无阻隔的穿了过去,仿佛穿过了一团空气。
他又一次被西羌皇城的幻境排除在外。
像是一个围城,他进去无门,封烨则出来无路。
唯一掌管钥匙的人,则以戏耍他们为乐。
郝沉的五指握紧,有生以来,他从未受过这样的耍弄,尤其耍弄他的对象还是这样一个,他压根看不起的魔物。
他内心的怒火前所未有,心疼也前所未有。
他突然迈步,跟上了人群远去的步伐。
士兵在人群两侧看守,郝沉直接穿过了这些士兵的虚像,士兵也并没有注意到他这个外来者的靠近,队列依然有条不紊的前进着。
他来到了封烨身边,他想要伸手,去轻轻碰一下封烨脖颈上焦痕混着血痕的伤口。
这种程度的幻境,已经不仅仅是蒙骗意识了,幻境中受到的一切损伤,都会在身体上如实的反馈出来。
即便从幻境中逃离,封烨脖颈上的烙印也不会消失。
郝沉记得这个位置,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他正好烙在了封烨逆鳞所在的位置。
这个位置敏感又不可触碰,他之前不过用身外化身,乌鸦的羽毛不经意的蹭了蹭,都激起封烨那样大的反应。
被高温灼烧时,疼痛又该是何等的剧烈。
郝沉几乎不敢去想,他伸出的手指都有些轻颤。
然后,在真正接触封烨前,他又停在了半空。
因为他知道他什么都摸不到,他的手会直接穿过封烨的影子。
这样或许还更好一点,因为他一但触到了实物,绝不是因为那黑蛇良心发现,而是新的戏耍他们的手段。
他就这么跟封烨并排走着,不远离,也不敢靠近。
明明封烨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
人群从城东走向城西,他们并没有走繁华的大路,而是走赶牲畜用的满是屎尿的小路。
但即便是小路,却还是没有避过那在城中竖立着的,扼守一切要道的蛇神石柱。
封烨在行经过石柱的时候,抬头望了一眼,他看向石雕的巨蛇。
此刻已是日落时分,无烬视界里没有日月,但是它所营造出的幻境里却有。
血红的夕阳照在巨蛇的眼中,石头做的眸子竟像是泛起了红光,这条僵硬的石头蛇神,恍惚间,竟然活了起来。
封烨不由又瑟缩着后退了一步,像是在九步崖边那样。
他又想到了那崖下成百上千的蛇群,被推上九步崖的虽然不是他,但也不过差了一点。
那鬼面祭司的手指再稍微偏移一点,他现在就已经成了崖下的尸骨。
他逃过了今日,也仅仅逃过了今日。
他为鱼肉,人为刀俎,铡刀什么时候落下,并不由他来决定。
封烨望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他继续沉默的低着头跟着队列前进。
郝沉一直看着他,封烨虽然看不到郝沉,但郝沉却能看到封烨的一切变化。
他自然也注意到了封烨那个瑟缩的动作,这是害怕的表现。
他扭头看向那让封烨害怕的对象,在封烨眼中,那石头蛇神只是在夕阳的映照下仿佛拥有了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