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豆腐脑的是个二十来岁的女子,不像世家小姐那样细皮嫩肉,手上脸上都有些风霜操劳的痕迹,但长相在普通人中,却也算是尚可。
郝沉坐到了摊位前,对着摊主喊道:“来一碗豆腐脑。”
他刚刚在烧饼摊面前闹出来的动静并不小,加上他们一行三人的服装又有些怪异,一直吸引着众人的注意,所以豆腐脑摊主也看到了刚刚那一幕。
她知道这三个人一文钱都没有,但是她还是盛了一碗豆腐脑,放了三个勺子递到郝沉一行人面前,并且劝导道:“吃完就走吧。”
她放下碗就想离开,哪料郝沉突然拽住了她的手腕,这一举动十分唐突,摊主虽然已为人妇,但对于郝沉这样的陌生男子,自然也当避讳。
不要说直接握住手腕了,就是贴的太近,都是有失礼仪的。
郝沉这举动跟调戏民女的登徒子无异,摊主立刻就想挣开,偏偏郝沉的力气出奇的大,她压根挣脱不得。
方阳和曹子睿愣愣的看着郝沉,他们还以为郝沉是来吃豆腐脑的,原来是来吃豆腐的吗?
两人因为太过惊愕,倒也没顾上阻止郝沉孟浪的举动。
而摊主在挣扎了一会儿见挣脱不开后,张嘴正想叫喊,郝沉的一个举动却让她息了声。
郝沉拽住了摊主的手腕后,将一枚珍珠放在了摊主手心里,并且亲自将摊主的手合握上。
他深情款款道:“姑娘人美心更美,珍珠配美人,姑娘还请收下。”
他一席情话说的脸不红心不跳,给包括摊主在内的三人都给说愣了。
片刻后,摊主脸上浮起一抹红晕,她有些羞涩的转过脸去,低低的回了一句:“多谢公子。”
方阳&曹子睿:“......”
两人一头雾水的跟着郝沉离开了豆腐脑摊,接下来又经历了郝沉强抢三岁孩童手中的糖葫芦,惹得人家孩子哇哇大哭,被家长追着骂。
这样还不够,路边有行乞的乞丐,郝沉便走过去,一脚踢翻了乞丐的饭碗,在周围人的指责谩骂声中,他岿然不动的摇着扇子。
还有诸如此类的许多事,反正什么出格,什么平常不会做,他就做什么。
一直做到这条街上他们三人已经人人喊打,无处容身,郝沉才带着方阳和曹子睿离开这条街市。
“呼...呼...”方阳喘着气,刚刚一路被人追打,他跑了好一段路。
喘完了,他才终于有空闲问道:“郝大哥,你到底在做什么啊?”
曹子睿也是同样用疑惑的眼神看着郝沉,虽然他们不知道郝沉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却也看出郝沉一定有什么目的。
郝沉却没有回答,他只是自言自语的说了两个字:“奇怪...”
真的很奇怪。方阳和曹子睿心想。
然而郝沉所说的奇怪跟他们想的并不一样,他奇怪的是,他竟然找不到这处幻境的破绽。
幻境终归是幻境,再真实也只是幻境,一定会有破绽。
据他所知,天界那位最擅长幻境的大神,所能造出的幻境,内里的人虽然栩栩如生,但到底不是真的生命。
神也无法创造生命,那是天道才能做到的事。
那些幻境中的人,或许看起来跟平常人一样,在街上行走,按部就班的做着手上的工作,你跟他说话,他也会正常的回应,但他们的活动其实是遵循着一定的规律的。
死板又重复的规律,一但打破他们的规律,做些出格意料不到的事,他们可能就无法反应,进而露出破绽。
但是郝沉做了那么多难以预料的事,每一个人的反应都很真实,愤怒指责谩骂,亦或是痛哭。
真实到他有一种错觉,他所处的真的是人间,而不是无烬视界的幻境之中。
但是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无烬视界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出来。
难道说...无烬视界的幻境可怕到了这种程度?幻境中的人已经跟真人一般无二?
那么幻境与现实的界限又在哪里,如果幻境中的人真的跟现实中的人一样真实的话...郝沉陷入了逻辑难题。
正在沉思中,突兀的,耳畔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打断了他。
郝沉抬头看去,就看到街上的人前呼后拥的往着一个方向走去,似乎想赶去看什么热闹。
他们三人站在人群的必经之路上,人流从他们身侧穿过。
郝沉随便拦住了一个年轻男子,询问道:“这是去做什么?”
男子脸上透着股急切,他语速极快的回道:“祭神仪式要开始了,我们去九步崖观礼!”
说完,就拨开了郝沉的手,跟着人流一起跑向城东。
郝沉没有追赶,他愣在了原地。
九步崖...他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
方阳和曹子睿同样有些发愣,曹子睿最先反应过来:“九步崖?那不是西羌皇城的祭神之所吗?”
一语点醒梦中人,方阳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们果然还在幻境之中,西羌是在现实中灭亡了千年的古国,这里是西羌皇城的话,只能是幻境。
而郝沉,在恍然之余,他还突然扭过头,看向皇城中部的位置,先前一直没注意,现在抬头去看,果然在城中看到了一座高约二十米的石柱。
巨蛇环绕其上,石刻的蛇眸,眸中的阴冷却半点不减。
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蛇眸凝视的位置,正好就是郝沉所在的方向。
郝沉皱着眉回视石蛇,他并没有跟石蛇对视太久,因为他突然想起来,九步崖的祭神仪式,那就是说一定有人会被推上九步崖当做祭品。
难道说...
郝沉扭头就跑,跟着远去的人流,去往九步崖的方向。
第146章
“你是谁?”
仿佛穿破黑暗的光束,这声极具穿透力的问句在封烨的脑中回响。
一直深陷于黑暗中的意识随之被唤醒, 眼睛试着睁开, 朦胧的光线从掀开的眼皮中射入, 下一刻, 又因为久历黑暗而被这辰光刺痛,眼睛又一次闭上。
他并未真正清醒,意识还有些迷茫, 但那声音仿若震天的擂鼓, 一字一句都让他灵魂震颤不休。
他逃避不得,只能下意识的回道:“我是...”
刚刚出口两个字, 回答声就中断了,再也没法往下。
“我是...”他又重复了一遍,只感觉心底有个名字呼之欲出,但仿佛被什么匣子锁住了一样, 他无法看清。
他努力的回想,然而终究无法冲破这团迷雾。
他终于睁开了眼, 密密麻麻的人影和声响一起闯入他耳畔,那声直入灵魂的问句也随着耳边嘈杂的杂音而淡化。
迷茫的意识也在真正睁开眼的同一刻清醒,但清醒之后, 却是新的迷茫。
“我是谁呢...?”封烨茫然的看着周围的人群, 喃喃道。
人群排成队列, 青壮年排成一排,老幼妇孺又排成一排,面孔不一, 但服饰却非常的统一,都是粗糙又简陋的麻布,几乎难以蔽体。
封烨就置身在这样的队列里,但除此之外的,还有些与他们泾渭分明的士兵。
与人群因为饥饿和劳累而普遍瘦削的身形不同,这些士兵身材壮硕,身上罩着厚重的盔甲,脸上覆着制式统一的鬼面。
鬼面的花纹并不复杂,但寥寥几笔,却也勾勒出了鬼怪凶恶的神韵。
这些戴着鬼面的士兵,手持长鞭,臃肿的盔甲虽然有些干扰行动,但却让他们的身形膨胀到几乎比常人大了一圈,光是直视,都透着股难以战胜的压迫力。
也并没有人敢直视他们,人群都低着头,跟着前面人的脚步前进。
只有封烨与众不同的抬着头,他的疑问并没有得到解答,他内心的迷茫愈重,像是刚刚降生的幼鹿,懵懂又茫然的看着陌生的天地。
那道本已淡去的声音再次在他脑中响起:
“你迷茫吗?”
封烨皱起了眉,他不记得任何事,不记得姓名,不记得前尘过往,也不记得目的和方向。
他停下了脚步,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但他也直觉自己并不属于这里,也并不该跟着这些人继续前进。
排列有序的队列因为封烨突兀的停顿而被打乱,在两侧看守的士兵立刻注意到了封烨这个引起骚乱的源头。
他们向着封烨走来,封烨却没有注意到。他正皱着眉分析那道在他脑中说话的嗓音,辨不清男女,也辨不清音色,但在如此嘈杂的幻境中,却仿若穿破迷障的利箭一样,直抵他的内心。
他确实很迷茫,他正想张嘴回答那个不知源头的声音。
然而,下一刻,“啪”的一声鞭响,让封烨口中即将出口的话中断。
他咬紧了牙关,忍耐着肩上那道被鞭子抽打而皮开肉绽的伤口引发的剧痛。
他无暇分辨自己被打的原因,或是打人的是谁,因为很快,下一鞭又到了。
这一回抽中了后背,巨力裹挟着剧痛一起,将他直接抽的倒在了地上。
挥鞭的士兵并不准备停止,封烨在摔倒后,终于反应过来些许,他抬起手想要阻挡下一鞭的到来。
然而手却在抬起一半时,被什么东西牵绊住了。封烨这才发现,他手上戴着沉重的镣铐,跟前方的人连接在一起,后方的人同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