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容庭芳生气可以,那些口不择言的指责,却未免过于荒唐。
一时之间,三人俱是无言,两人心头都是大乱。真与假,过去和如今在脑中交替浮现。抛开一时的愤怒,容庭芳一时竟然不知自己该作何心情。他本该愤怒至极,直接冲上前去好给这人一刀。又或者扭头就走,眼不见为净当自己这两个月瞎了眼。可是——
大洲最大的两尊佛在那里面面相觑,气氛冷极,苏玄机突然觉得他在这里才是一个尚算有些脑子的明白人。他咳了一声:“那个——”
作者有话要说: 苏玄机:你们好好说话。
芳&秋:闭嘴!
……
苏玄机:……(卧槽我这身份不对吧)
第56章 口嫌体直
“那个——”苏玄机略有些谨慎, “你们要不要冷静一点,换个地方说话?”
容庭芳冷眼看过来。
苏玄机下意识退了一步。
一想,妈的他退什么退。复又往前挪了一脚。
看在容庭芳和余秋远眼里, 便是这位素净的蓬莱仙人进进退退, 仿若跳舞。
容庭芳火气正盛, 满腹余怒不得消, 见状冷笑道:“不愧师出同门。”
一样的蠢。
余秋远脸色一沉:“你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你不知道吗?”容庭芳挑衅道, “掌山真人聪敏慧质,能在本尊身边潜伏这么多日, 想必很会察言观色, 哦,还委屈求全,是不是能忍常人所不能?”
夹枪带棒, 火星缠绕, 好不痛快。
余秋远猛然攥紧了手:“你——”
“我怎样?”容庭芳眼中冒出火星,“有本事就出你的千机剑!”一边说罢, 一边手中的龙骨鞭蠢蠢欲动,硝烟弥漫,眼看又是一场大战——
苏玄机心里焦急, 又不知如何劝解,灵机一动:“你们见到白式微了吗?”
嗯?白式微?他也在这里?
果然两个人顿了顿, 终于舍得将眼神从对方身上拔开,挪了点注意力出来。
一见此法果真有效,苏玄机顿时松了口气, 赶紧上前两步,不着痕迹地将两人隔开:“是啊。我正是一路随他而来,方才在谷外,只见到白家的马车,却未见他人影。白子鹤和你们不是一道走的么?为何此处只有你们二人。”
说句实在话,苏玄机不想插嘴,可是那鞭子就握在容庭芳手中,仿佛下一秒就要抽到余秋远的身上,偏偏他师兄竟然铁了心动也不动,苏玄机怎么能够不操心。旁的人吵架便吵了,这两人不但能吵还能打,打起来就是翻天覆地,是真的要出人命的。
余秋远道:“不曾见过。”复问苏玄机,“马车边可还有人?”
苏玄机道:“有几个人看守。”
什么?
余秋远皱起眉头。
“可有见到傅怀仁和白子鹤?”
苏玄机刚道:“不曾——”
话音刚落,远处剑光滔天起。
余秋远和容庭芳都是面色一变。
剑光所起处正是引绛草所在,唯有一个晏不晓在那里。苏玄机才提到白式微,眼下就出这档事,必然是他们这群鸟人引的祸端。巧了,眼下这两个人都迁怒迁地要死。
容庭芳与余秋远的动作如初一辙,均是拂袖便起——
然后飞了两个方向。
“……”余秋远愕然地看着容庭芳往另一端飞去,喊道,“那边是出谷,晏道长在这里!”
容庭芳道:“谁要和你往一个方向去,让开,本尊懒得管你这桩破事。”
什么叫破事!
余秋远道:“白式微取的不是你的龙骨么!”
“龙骨已被我取回,他就算踏平这炼狱谷,又与我何干!”
“你!”余秋远怒道,“是你说要替傅怀仁治病,如今便和你无关,你连朋友也不认了吗?”
容庭芳的心比寒霜乌金还铁:“我没有朋友!”
刚硬不化。
余秋远气得胸膛起伏:“好,好!你便从来就是如此意气用事!也罢,玄机,我们走。”话音一落,欲旋身要走,却是突然脸色煞白,脚下一轻,整个人便从空中栽了下去。
苏玄机面色一变,叫道:“师兄!”剑一招就要往上迎去,但觉眼前一花,一道白色的人影便近到跟前。方才还在他处的容庭芳已然快他一步,一手捞过了余秋远。
触手绵软无力,容庭芳脸比方才吵架时还要阴沉。
苏玄机没顾上太多,忧心余秋远身体,也顾不上两人身份有别了,只前后脚跟上去,这才急急看向余秋远,问已经按上余秋远脉象的容庭芳:“我师兄怎么了?”
方才见人跌落去接完全是本能,待揽到了手里容庭芳才觉得扔也不是,不扔也不是。若要扔,怀里人双目紧闭毫无自主能力,如同一团棉花。若不扔,方才他们还吵得几乎翻了天,眼下就去关心对方死活,未免也太过儿戏。再一触余秋远脉象,发觉他体内灵力紊乱,毫无章法,心里更是莫名烦躁,连带着看苏玄机也一并不爽起来。
“能怎么了,你身为别人师弟,自己师兄出了什么问题都不知道,还来问我?”
苏玄机被劈头盖脸骂了一顿,脸色简直精彩。幸好他脾气尚算不错,看在如今余秋远身体要紧的份上,默默念了一遍清心诀,忍下气道:“我与师兄见面不过短短几息,连他身也未近得,甚至都不知道他——”
不是人。
这三个字还是咽了下去,只换了句:“倘若魔尊果真对蓬莱恨之入骨,大可不必多管闲事,今日我依师兄一言,放你一马,他日若见,便是兵甲上阵,绝不留情!”
说罢,就要将余秋远抢回来。
拉了拉,没拉动。
再拉了拉,人还是被拽得死死的。
苏玄机:“你放手啊!”
容庭芳瞪着他:“谁说我没放了!”
……苏玄机去看那双白皙修长骨节有力的手,分明揽得死紧差点能将余秋远掐出青紫来。
容庭芳到底啧了一声,带着火气道:“够了,让开。”
什么?
师兄在他手里这怎么能让!苏玄机不退。容庭芳感觉怀中人身上转冷,脸色愈发阴沉,冷冷看着苏玄机道:“眼下若你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尚能救他一救。但你若嫌他死得慢,我大可以助你一臂之力送他一程。我最后再说一遍,松开你的手!”
“……”
大约是他声调过于严苛有力,极具威严,苏玄机竟然真的下意识松了手。一松便有些懊恼,方才容庭芳还恨不得削死余秋远,他怎么能惧于对方的威压而将师兄拱手相让!
容庭芳却不管苏玄机心中如何想的,只冷静地摸索着余秋远的脉象,但觉对方分明灵力充沛,却似杂乱无章,有逆行之势,若无与他同等修为的人加以疏导,只怕要么灵力衰竭而如兵解之颓势,或暴涨而毙命——死得要比傅怀仁还快。
这般复杂是为何?先前不曾见他受了伤。就算在无尽崖受了伤,崖下那么一筐树果吃下去,寻常人都能当个大罗金仙,何况是本就修为颇深的蓬莱之尊呢?
苏玄机不明所以,站在一边,只见容庭芳伸手便要去解余秋远的衣服,顿时大惊失色,一剑拦上去,却被容庭芳轻指一弹,力道之大令他虎口生生作痛。
“你要干什么!”苏玄机气急败坏道。
“干什么,你治伤不脱衣服吗!”容庭芳简直莫名其妙。
“……”话一点也不错,苏玄机被怼地涨红了脸。
待真的要解余秋远的衣裳,分明也不是没看过——容庭芳却住了手。
他道:“你转过去。”
苏玄机瞪大了眼睛。什么!凭什么!
“不转?”容庭芳一松手,任余秋远躺在地上,简洁道,“灵力逆转是何等后果你应当明白,衣衫累赘不过是身外之物。你若一心要与我死抗,那你来替他疏导灵脉。”
但是苏玄机的修为岂能和容庭芳相提并论,若是受到反噬,两个人都只能丧命。
苏玄机无话可说,只能憋屈地转过身去。心中却在想,衣衫既是身外之物,凭什么他不能看,年幼时又不是没和师兄坦诚相见过,如今竟还要受你这个外人驱使,若不是为了师兄,他是绝对不会乖乖听命的。早知道有今日,他便勤修苦练,也不至于被容庭芳给教训!
苏玄机一边转身一边道:“若非师兄平日对你尚算敬重,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信你的。我若信了你,便是在卖师兄面子,今日你若心生歹意,蓬莱绝不放过你。”说着半日只听到容庭芳一声冷哼,随后衣袂声起,就再也没了动静。他又想转头,又怕因此惹了容庭芳,万一两人在功行要紧阶段,心魔横生可如何是好。
这样细细碎碎地念叨了许久,实在听不到后头半点动静,只有风的声音,谷内寂静地仿佛无人来过。苏玄机终于忍不住回头:“你们——”
——身后哪还有人!
苏玄机霍然转身,独自一人在这炼狱谷中,远方雾气弥漫,天色昏沉瞧不分明。哪里还能看到容庭芳和余秋远的身影。
他顿时气地骂起蓬莱脏话:“容庭芳!”
蓬莱剑仙起,这一整处的山头瞬间被削了一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