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啊,商人的本性就和钱脱不开关系吗!
傅怀仁无辜道:“难道不是因为它值钱,白家主才念念不忘,情愿将白少爷你赶出家门,也一定要夺人所爱么?”他视线落在白子鹤头上的翅翎上,“千里寻香。倘若我没记错,这个香料还是从我这里出手的吧。”
千里寻香。寻的是香,香在人身上,寻的就成了人。傅老板端端正正坐着,一点也没有即将身为阶下囚的自觉。“可是白家主这么寻来,应当是做好了打算,绝对不会连闻人兄弟的鸟的一根毛都没摸到,便叫少爷你急吼吼跳出来。”他叹了口气,“子鹤兄,你拍东西要被别人抬价,比鸟输给他人,莫非连个坏人也当不成么。”
白子鹤:“……”
记得有人说过,宁愿输给傅怀仁钱,也不愿输给他这张嘴。听傅怀仁说话,大约是能气死无数回。白子鹤眼下就有一些生气。但他生气,倒不是气傅怀仁口无遮拦,而是气自己。
——他就不该发些善心,还要与傅怀仁叨叨一番,直接把人按晕了多好。
傅怀仁仿佛知道白子鹤心中所想,直接道:“打晕我是下等方法。”
“……”白子鹤无语道,“为什么。”
傅怀仁道:“因为晏不晓不会投鼠忌器,他会直接动手。”
而万鹤山庄的少庄主,绝对打不过晏不晓。
白子鹤心想,我和晏不晓又无仇无怨,最多是为了闻人——
傅怀仁又道:“利用我要挟闻人是下下等。”
“…………这又是为什么。”
傅老板叹了口气:“因为他根本不会瞧你与我半眼。”他有些无奈,“你们万鹤山庄的人,做事之前都不会事先揣摩对手的性格么?你看闻人哪一点像是一个慈悲心肠的人。”
就算把傅怀仁扔在他脚边,容庭芳也只会挪步跨过吧。还想要用傅怀仁换容庭芳的鸟,做什么春秋大梦。怕是整个山庄的鹤都要被他抢过去,美其名曰,以绝后患。
“还有——”傅怀仁悠悠道,“威胁我,是下下下等。”
马车上的蓝衣青年,眼波流转,面如盈月,笑起来更是十分亲切。他温温柔柔地说:“自望春楼名振大洲以来,我在沧水遇到过五十八次截堵,在沧水外遇到一百三十八次刺杀。其中五十八次均被不晓拦了下来,剩余一百三十八次。”他顿了顿,方说,“白少爷不妨猜猜看,那些刺客后来怎么样了?”
白子鹤:“……”
好像是死得挺惨的,尸骨不存。
“知道为什么吗?”说话间,傅怀仁已经自己下了马车,他握上白子鹤的手,将那只被的捏爆的蜈蚣给取下来,慢条斯理替人擦了擦,方道,“因为我,比这些毒虫要毒。”
沧水望春楼的傅怀仁,生来胎里不足,算命人说他命短,早该活不过十七八。但他不服天命,硬是广寻奇方妙药,活到如今这年岁。金丹妙药他吃过,别的修道者体内的金丹,他也试过。这天下间,能活命的方法,傅怀仁都打听过。这样鱼龙混杂什么都敢往自己身上试的结果,便是他确实多活了许多年岁,但是——
也能让他死得更快。
容庭芳一眼瞧出,傅怀仁体内灵力混杂,毒血泛滥,相辅相生又相克,替傅怀仁延长寿命的同时,也在加剧他身体的损耗。傅怀仁的筋脉受不住洗伐,便无法通阔,他日容不下这些灵力与药性,就会暴毙而亡。暴毙只需要一瞬间,连回忆过往的机会都不会有。
明明只是被傅怀仁轻轻地抓着,白子鹤却忽然觉得手腕挣脱不了。他看着傅怀仁笑着问:“但是有件事不是很明白,想问一下白少爷。我不曾见过有人动手前,还要还恩情的?”
“……”白子鹤道,“傅老板于我并无过错。万鹤山庄所求的也不是傅老板。”
纵使身在此位不得已,暗算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白子鹤下不了手。在他看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有恩自然也报恩。一桩一桩算了事,方能安心。
傅怀仁凝眸看着白子鹤。
他与白子鹤,算不上深交,但亦有过几次见面之缘。来来往往做生意,总会遇到。几个世家的年轻人中,萧胜活得像团火,二话不说便能烧到你心里。厉姜是毒液,阴冷令人畏惧。而白子鹤,开朗如清风,似乎是孤高,但也平易近人。
傅怀仁也说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感觉,但是,总觉得是有一些惋惜。
就像是一只洁白出尘的羽鹤,走到了泥泞里。
傅怀仁看了白子鹤很久,久到对方面上露出讶异的神色,方松开桎梏住白子鹤手腕的手,退后了一步,微微一笑:“白少爷仍然是个君子。”
看在这个‘仍然’的份上,他撤回了能令人瞬间腐蚀成白骨的毒药。
白子鹤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遭,而这些事——
容庭芳和大胖鸡,压根不知道!
“你说要合我二人之力离开这里。”无尽崖的飓风确实强劲,把好大一只凤鸟的毛吹得乱七八糟,天下能被自己的毛糊了一脸盖住眼睛的,恐怕也只有天凤一个,谁让凤凰的毛这么长呢。胖鸡费尽地把脑袋上的几根翎毛给拨了开来,十分无语,“不能换个方式?”
可惜没人回答它。
当然不会有人回答。
一条巨大的银龙嘴里衔着一只五彩斑斓的鸟,你让它怎么开口说话?
恐怕一说话,鸟便要掉下来了吧。
大凤鸟还在那里唧唧歪歪。
先前容庭芳自负的模样还在它脑海之中久久不能散去。大约是恢复了完整的龙身,容庭芳的性格也没有那么阴晴不定,还算沉稳起来。他长袖轻轻一送,便将胖鸡往边上一推,只道:“待离远一些,怕伤着你。”
随后一条银龙便拔地而起。
“……”
怪不得世人都愿逐龙,它确实优美而强大,仅仅是这样看着,心中便生出臣服的念头。就算这也不是胖鸡第一次见到龙,它依然有些震憾。只是余秋远也不是光看着,他心中亦在沉思,如果容庭芳要借二人之力冲上无尽崖,他是否要化出原身天凤。
如今余秋远因为吞了凤灵,模样早与之前不同,但亦不是寻常凤凰。
天凤之身,较凤凰更为斑斓艳丽,伸展开来更像是一团火,一团艳色的火。
不恢复原身,怕接不上力反拖后腿。
若化作原身,岂非就是在容庭芳面前打自己的脸。
可是——
余秋远定了定神。先前是以为容庭芳是人,故而不愿在他面前露出自己本族,但既然对方不是人,却是同属妖族,岂非就是同类。就算告诉他,自己是天凤,应当也无事罢。何况如今容庭芳骨肉齐整,再也不必靠他的金丹修养生息,待金丹归还那一日,还得坦诚相待。
——到那时,不知是什么光景。怎么说,他隐瞒了自己的身份,合该算作一个骗字的。
想到此处,余秋远一时竟有些情怯。
银龙清啸了一声,大约是在催促。大凤鸟心中一定,飞起来刚要化作原型——却忽然被银龙啊呜一口给衔在了嘴里——
然后直上九霄。
“……”
大胖鸡简直有些崩溃,背着驼着不好吗,非要咬在嘴里!眼看半程已过,飓风压顶之势愈胜,就连银龙也感到有些吃力,它盘旋而上的速度慢下来,却是周身皮肤被刮出了一些血痕。下山容易上山难,这些风自四方压来,刮在身上,像刀剐。它上升之势忽然一坠。胖鸡脱龙口而出,一时直往下坠。就在它要强行运功之时,忽闻一声剑鸣之声。
一时一龙一鸟以为是错觉。然后轰然一声,山体炸裂。
一道人影自山中冲出来,一身穷酸短打。脚下之剑长三尺五,双面开刃,柄刻纹槽,是极好的寒霜乌金铁。寒霜乌金铁,锋利无比,可切世间所有坚硬之物。
这人大约也是没想到外头是这个模样,一时不察,被飓风压了个正着,亦直身往下落。却反应极快,指间剑诀一捏,分化出千柄剑来,竟是一个剑阵。剑阵如清壁,飓风为之奈何,在外头团团乱转却不得其法,清壁之中,留下了一个喘息的空间。
晏不晓这才缓过了神,然后和飞在空中的一龙一鸟望了个正着。龙身上还滴着血,鸟毛凌乱。晏道长沉默良久:“……”主动邀请道,“要坐我的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情景转换一下。
你男朋友带着你炫车技,然后车坏了。
这里一个帅哥过来说:要坐我的车吗?
芳芳:……(讨厌)
第51章 云梦繁锦
坐的。
不坐白不坐。
容庭芳是个有便宜不占白不占的人。
偏巧余秋远也是。
龙和鸟是天生灵物, 天生灵物是这无尽崖内罡风着重关注的对象。但晏不晓不同,他是个人,是个普通人, 还是个没有结丹的普通人。这样的一个人, 无尽崖就算想要将他撕碎, 亦寻不到动手的理由。何况那些罡风都被剑阵牢牢挡在了外头, 冲也冲不破。
自然不能冲破。
这剑阵可是剑门独有法宝。
剑门是什么地方。连噬魂崖在剑门内都只能乖乖听话, 安静如斯不给世外中人添加烦恼,何况是无尽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