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帅却意外的很欣赏我主人,他珍惜我主人的才干,懂我主人心中抱负,更知他爱国爱民,便谅解了他违反军纪一事,把他留在军中,欲‘戴罪立功’。”
“我主人不负期望,在宗帅手里屡立战功,宗帅便有意培养他,我主人用兵路子野,思路奇,没有接受过系统的兵法教育,宗帅便教他兵法,教他谋略,甚至指点他书法。他们两人与其说是上下属,不如说是师徒,若不是遇上宗帅,我主人可能只能是个小小偏校,永远达不到后来的高度。”
“宗帅虽然是文臣出身,但是力主北伐,他和我主人,王彦,马扩等几人一起制定了北伐的计划,上书万字奏折,从粮草到地势,事无巨细洋洋洒洒,奏折递了二十四次,二十次被宋高宗忽略。他实在等不了了,急火攻心死于背疽,死前高呼:‘过河!过河!过河!’”
“我主人悲痛欲绝,为宗帅扶了灵柩回来后,在我背后刻了这八个字,”正气砚顿了顿,“在刻字之前,我主人犹豫过好久,他想写文或作词,最后落到我身上的时候只有这八个字,我想这八个字足矣。”
“在此之后,我便看到他是如何做到八个字的。”正气砚叹了口气。
“世人都说岳飞骁勇善战,可你要知道他是虽千万人吾往矣,朝廷主和,金兵狡诈,又加上叛军突起,无数他曾经的同事降的降,叛的叛,他的部下曾成群结队的想要投敌,被他和他的心腹一网打尽。”
“你以为当时的朝廷主战派多吗?秦桧等人蹦跶的最高,中和派明哲保身,主战派以为自己有支持者,然而一站出来便被群起而攻之,那时候才知道那些中和派表面谁都不帮,实际暗地里都已站在了他们的对立面。”
“后来秦桧代表宋高宗跪在金使脚下,答应宋为金的藩属,取消宋的国号,每年纳贡给金,古往今来从未有此等屈辱事,你说整个朝廷里有多少人被买通,多少人被封口?”
“难的是打仗吗?打仗不难,难的是即使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即使千万人站在你的对立面,千夫所指负屈衔冤,仍然坚守着自己的道路。”
“我的主人,他心中的信念如山一样,从未动摇,他的理想如月光一样,指引着他前进,持坚,守白,不磷,不淄,无论周遭环境多么肮脏嘈杂,也坚守着自己心中的理想,无论经受多少磨难,也不减半分精忠报国之心。”
“后面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我就不说了,”正气砚一口气说了很多话,他叹了口气,“我主人在狱中受尽折磨,死的时候才三十九岁,他曾发誓战死沙场,没想到却被害死在狱中。岳大官人的妻儿家人皆被流放,我也流落在外,直到被谢枋得识得,这都是后话了。”
瞿清时一边听一边记,正气砚道:“我说的只是我知道的一小部分,岳大官人正气忠诚,岂是我等能说清的。他节俭简朴,我这块砚他用了十几年,妻子偶尔穿一次绸衣都被他训斥,所得家产皆被拿去补贴军用……谁想到最后……”
正气砚不说了,他背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瞿清时,声音带着点鼻音:“你记好了吗?我说完了。”
瞿清时合上本子:“记好了,等回国,我带你去西湖栖霞岭去看他可好?你主人若是看到昔日旧物,一定也会非常高兴的。”
正气砚稍稍侧过头:“真的?”
瞿清时微笑道:“真的,我保证。”
.
第二天。
两人早上五点就起床了,天甚至都没亮,两人顶着风雪出了门,一会儿就雪落肩头。
结果到了地方,华鑫超市连门都没开。
“怎么办?”瞿清时看看周围,没有一家店是开着门的,大街上连个扫地的都没有。
顾豪峰:“要不先回车上吧,在车上等。”
两人又走了两条街回到车上,打开空调,把车停在一个街角,那里又可以看到华鑫超市的大门,又可以观察到整个十字路口。
等了两个小时,华鑫超市门口连个人都没经过,7点,门开了,两人从车上离开,来到店里,和老板打了个招呼。
“来两包烟。”顾豪峰在柜台前付钱。
老板从架子上拿了两包利群,顾豪峰一边付钱一边说:“老板,我们两个要等人,这附近一家店都没开,外面雪又大,能让我们在这儿呆一会儿吗?”
老板干脆利落:“可以啊,你们在这儿呆着好了。”
顾豪峰打开烟盒,给老板递了一根:“约的是早上,具体什么时间又不说,老板,你有没有看到什么人在这儿等着啊?”
老板奇怪的看了两人一眼:“我这儿关着门,哪里能看到外面有没有人。”
顾豪峰又跟老板闲聊了几句,买了两包饼干,走到一边轻轻跟瞿清时说:“他应该不知道内情。”
瞿清时点点头,时不时的看着外面的车。
顾豪峰拿了包饼干给他:“别看了,来,吃点东西。”
瞿清时摇摇头,表示吃不下。
顾豪峰:“别紧张,这又不是什么毒品交易要对暗号要掩人耳目,我们只是回大使馆而已,正大光明,有什么好紧张的。”
老板给两人指了个地方:“喏,坐那儿吧。”
两人谢过老板,往超市里面走了点,那里有两个小凳子,凳子后面有一张小桌子,小桌子后面坐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正在做作业,看到他们便羞涩的笑。
瞿清时微笑道:“你好。”
顾豪峰往那儿一坐:“在做什么作业?数学?唔,有什么不会的吗?哥哥教你。”
小男孩一听,连忙把作业推了过来,顾豪峰看了看:“除法啊,这多简单,你看啊……”
瞿清时耳边听着两人的对话,时不时将目光投向门口,看看有没有人来。
孩子大笑道:“你做错啦!和答案不一样!”
顾豪峰:“怎么会!等下等下……”
这时候超市终于来了两位客人。
亚裔,中等身材,即使穿着皮衣也难掩结实的肌肉,两人环视超市一圈,忽视老板的招呼,径直朝两人走来。
顾豪峰放下作业回过头,站了起来,挡在瞿清时面前。
“瞿清时,顾豪峰?”左边一个人用标准的普通话问道。
瞿清时站了起来,微笑道:“你们是大使馆的人是吗?”
对方嘴角一翘,露出邪恶的微笑:“不是。”
瞿清时一愣,寒气从背后直窜上脑门,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两人拔出枪,只听“嘭”,“嘭”两声,瞿清时肚子一凉,旋即陷入铺天盖地的昏迷,之后什么都不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周:我再申榜就是狗!
这周:汪!编编再爱我一次!汪!
第28章
瞿清时感觉自己的灵魂脱离□□,迅速向上空飘去,跨越太平洋,回到自己熟悉的那片土地。
“你能看见鬼!我们不跟你玩儿!”
“不要跟他玩,跟他玩的话我们也会被鬼缠上的!”
他们不是,瞿清时飞奔着向前追赶,你们听我解释,他们不是鬼。
……
画面一转,旧日岁月揭开了灰尘,嘶声力竭的叫喊在他耳边炸响:“你们都是妖怪!我嫁了个老公是妖怪,生了个儿子也是妖怪!”
地面轰然裂开,家具四分五裂,温馨的家灰飞烟灭,吵闹声在耳边拉扯,他从天堂坠向深渊,脚下是恶魔的大笑与地狱烈火,视野尽头是母亲厌恶冷漠的脸。
“妈妈……”
他伸着手想要去够,妈妈我不是妖怪,不要放弃我。
恶魔带着灵魂沉沦,人世被摇摇抛在身后,坠向无边地狱,一起奔赴终点。
突然一切静止了。
尖叫,嘶吼,吵闹如同潮水般褪去,地板聚集于他脚下,家具归拢完整,窗帘呼啸着垂了下来,振聋发聩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石可破也,而不可夺坚;丹可磨也,而不可夺赤。”
“不为外撼,不以物移,而后能够任天下之大事。”
“子好勇乎?吾尝闻大勇于夫子矣。自反而不缩,虽褐宽博,吾不惴焉;自反而缩,虽千万人,吾往矣。”
……
躁动不安的灵魂得到安抚,时光从他脚边倏地飞过,他跨越天空与云霄,飞过太平洋,又回到墨西哥,灵魂重重地砸回身体里。
痛……
他在哪儿?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哦对了,墨西哥,他们在墨西哥……
正气砚!
一口气猛地吸进肺部,瞿清时一边剧烈挣扎一边睁开眼睛就要起身,正气砚还在……
只见一片白色撞进他眼帘,周遭的声音如同隔着水一般朦朦胧胧,瞿清时看着陌生人来来去去,心如同被一根线吊着。
顾豪峰呢?顾豪峰在哪儿?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安静下来,只有仪器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好久不见,瞿先生。”
瞿清时神色逐渐清明,戴着呼吸机的嘴唇微启,白气在呼吸罩上转瞬即逝:“好久不见,吴议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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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清时被关了几天,逐渐摸清了他所处的环境。他们仍然身处墨西哥,身在一家医院,医院环境不错,窗户外加装了一层玻璃无法逃脱,门口有保安守着不给出,护士和医生进进出出半个字问不出来,吴议员倒是时常来,来的时候只有一句话:“砚台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