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双成咳了一声:“这是皇上,还不快拜见皇上!”
将领们赶紧行礼:“拜见陛下!”
这个年轻得过分的君王神色沉稳,“嗯”了一声:“平身。”
郁恪翻身下马,楚棠踩着马镫,刚要下去,郁恪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几乎是强硬地扶着他下来了——虽然动作不容置喙,但力度不算重。
四周火光明亮,楚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竟不知道青年心里在想什么,但这里人太多,楚棠不便让他难做,便扶着他的手下来了。
郁恪的脸色和缓了一点儿。
其他人纷纷低下头。
听到皇上到来,他们利落地准备好了皇上的住处,是营地里最舒适安全的帐营。
在众人面前,郁恪听着将领的禀告,表现淡定又成熟,熟练地做出指示,俨然一股不怒自威的帝王之气。周围的人听得不住点头应是。
楚棠时不时轻轻点个头以示同意。
郁恪的眼神一直没什么变化,冷冷的,看不出情绪。然而走在他身旁的人竟莫名感觉到每次国师有个反应,皇上好像就会和颜悦色一些……
来到帐门前,所有人都很有眼色,齐齐告退了。
楚棠刚转身,被郁恪一把拉了进去。
门帘一角在风中胡乱飞扬了一下,守在门口的人面面相觑,然后连忙正色,作眼观鼻鼻观心状,什么也没看见。
宽敞明亮的室内,夜明珠散发着光,鎏金烛盏,炉香淡淡。
“陛下,”楚棠平静道,“还有什么事吗?”
郁恪回身,松开手,扫一眼跳动的烛火,不冷不热道:“没事就不能找国师了吗。”
楚棠整整袖子,没说话。
几年不见,明明郁恪的容貌依旧熟悉,看上去却好像变了很多,五官长开之后,越发深邃好看,气场强大得吓人。
郁恪胸膛起伏了几下,仿佛平复了心情,回头看他,目光酽酽:“朕道国师为何不在营地,原来单人独马去诱敌深入啊。怎么,国师有几条命吗?嫌多?”
楚棠:“……”
从孩子气进化成了阴阳怪气,很好。
见他不说话,郁恪哼了一声:“国师身边的侍卫是不是不中用,才让国师甩掉他们自己去的?没用的人杀了便是,国师不忍心,朕忍心得很。”
和刚才在人前成熟稳重的样子截然不同。
郁恪往前走了一步,阴影和气息仿佛要锁住楚棠一样,威压逼人。见楚棠不说话,郁恪拧着眉心,不满道:“时隔三年半,国师就没有话要说吗?是与朕生疏了,还是说心虚了,无话可说?”
楚棠偏过头,瞥一眼安静无人的室内,眯了下眼睛,道:“臣有什么好心虚的?”
尽管郁恪压抑着,情绪不至于明显外露,但楚棠还是看得出他快要气坏了:“那就是与朕生疏了是吧?”
楚棠坐下,铺在椅子上的兽皮柔软:“不生疏,只是陛下是九五至尊,臣在人前哪儿能逾矩对陛下嘘寒问暖?”
那样的话,郁恪还不立刻尾巴都露出来然后翘上天去?
青年一听,眼眸一沉,弯腰打量了下楚棠,仿佛要将他整个人看透:“那现下无人,国师为什么不试一试?”
他凑得很近,深邃立体的鼻梁都快挨到楚棠的鼻尖了,楚棠直视他,眸色冷淡中带着点儿无奈:“陛下,臣关心不关心你,你难道还不知道?”
郁恪眼皮一跳,立刻起身,楚棠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他冷冷道:“朕才不知道。”
楚棠慢慢道:“而且,好像是陛下不想再看到我,见了面也不高兴。”
三年后第一次碰面,郁恪就冷着个脸,好像连话都不想和他说,难道不是郁恪自己的问题吗?
楚棠忽然想到他离开的原因之一,好像就是由于他们之间太亲密了,需要让郁恪冷静冷静。看郁恪现在这个样子,成熟了不少,想必也忘了青春期短暂的悸动了。
想到此,他打量了一眼郁恪。
郁恪好似没注意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坐到了另一边。
楚棠心里默默回想了以前的郁恪,要是三年前的他,应该会粘着他坐下吧。没有以前粘人了,看来是奏效的。
郁恪紧了紧拳头,似乎想到了傍晚的情形,压抑着怒气,低声道:“哥哥不顾自身安危,我难道还要高兴?”
天知道他看到楚棠一人面对那群马贼时是什么心情。三年了,他何尝不想在楚棠面前表现得威严沉着一点?可楚棠这人总有办法激起他不懂事的一面。
后顾之忧没有了,楚棠听到他话,心软了,道:“抱歉,我没想到你会出现这里……”
郁恪打断他的话:“我不出现你也不能孤身犯险!”
楚棠一愣。
郁恪站起来,烦躁地走了几圈,似乎觉得自己过分了,抹了把脸,道:“我不是在责怪你。”
千机阁的人听从楚棠的命令留在了军营,楚棠从现代被传送到蔚瀛,就是在那个绿洲城镇上。事实上,他是主动在那些马贼眼皮子底下露富的,因为他来蔚瀛就是为了查那个侯爷的事情。不过这肯定不能和郁恪说。
楚棠道:“我知道。我说错了,是我不该不珍惜性命,让你担心。”
青年紧绷的脸色松了下来,仿佛冰霜遇上了春风,情不自禁就化掉了。
郁恪耷拉下肩膀,保持着距离,坐到楚棠身边,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哥哥,我只有你一个亲人。”
楚棠“嗯”了一声。
郁恪咬咬牙,仿佛在做什么赌注,莫名有种孤注一掷的意味,道:“既然哥哥希望我成婚,那我成婚好了。不管和我成婚的人如何,哥哥你也要记着,你才是我唯一的亲人,半点闪失都不能有,不然我会发疯的,你明白吗?”
楚棠眸光动了动,回握住他的手:“好,我以后一定小心。”
青年拉着他的手,拥住他,声音沉稳:“你说的。”
楚棠像小时候安慰他那样,抚了下他的背,道:“好,我说的。”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郁恪面无表情,眼底却微微猩红,好像燃着两团悲哀的火焰,慢慢变得坚定。
第37章 悄然变化
外面士兵持刀巡逻, 护躯甲胄摩擦出冰冷的声音,时不时传出些嘈杂的问话声。
侍卫重重守卫着中心的帐营, 见到有什么人靠近立刻严阵以待。室内安静得很,烛火跳动发出的噼啪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郁恪抱着楚棠,像小时候那样亲近他, 好半晌调整了情绪后才放开他, 道:“那哥哥为什么不带人就离开这里?”
他脸色微沉,似乎不等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就不罢休一样。
楚棠道:“去探查七王爷的事, 在他的地盘上, 不能太招摇。”
郁恪冷哼一声:“他有什么好忌惮的。”
再说下去就要露破绽了。楚棠转移了话题:“陛下为什么要来蔚瀛?宫里怎么办?”
郁恪道:“……来看看边疆的情况,顺便解决了东厂和七皇叔的事。”
楚棠点点头。
郁恪偷偷看他的脸色,发现他深信不疑, 心里松了口气。
东厂是先帝之前就留下来的问题,和历朝历代一样,就是用来监视官员百姓,巩固皇权的。但先帝那代因为醉心于声色不理国事,东厂开始越过皇帝, 直接行使权力, 随意侦缉,慢慢失去了控制。
因为掌握的权力太大, 东厂酿制冤案、干涉狱政等事件层出不穷。后来楚棠回了郁北,看到宦官干政的问题严重, 扶郁恪上位后就直接将东厂给拔除了。
只是他没想到, 东厂有些人贼心不死, 和七王爷的人混在了一起,还惹出不少事来。
郁恪这个回答很正经。
知道郁恪是为正事而来的,楚棠拍拍他的肩以示赞赏:“陛下为君,懿德勤勉,英明神武,恩泽天下。”
郁恪眯了眯眼,看上去有些餍足的意味,道:“这话我在郁北都听得多了,但我偏最爱听哥哥说。”
楚棠笑了下,漂亮的眼睛微微弯了弯,比蔚瀛的月亮还要亮。
郁恪很快就移开了视线,状似不经意道:“我听闻哥哥府中养了个小孩,是谁家的?”
楚棠认真想了一会儿,才想起郁恪说的小孩是指谁,沉吟了下,道:“他是七王爷的小儿子,叫郁慎。”
郁恪道:“我知道七皇叔有两个儿子,一个郁慎,一个郁悄,为何那个小的会在你府里?”
“我在京都捡到的,”楚棠慢慢解释道,“因为他是庶子,他哥哥不喜欢他,又怕他长大后与他相争,便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将他赶出了蔚瀛。”
郁恪沉思片刻:“好,哥哥既这样说,便是做了万全的侦查,我会命人看着的。”
楚棠点头。
之前他看到那张和郁恪小时候颇为相似的脸时,心里觉得奇怪,又想到七王府的事情,就派人来蔚瀛查了,这一查,发现那小孩儿果然是郁慎。为避免是郁悄使的诡计,楚棠又拿了郁慎和郁恪的头发回现代做了鉴定,结果如实。
和楚棠说话的时候,青年语气平稳,只是深邃的瞳孔仿佛泛着幽幽的光,像伺机而动的野狼,隐隐有股势在必得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