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陆桓意最喜欢的就是师父,师父跟个老小孩儿似的,小时候自己撞破了膝盖捂着伤口痛哭,师父就坐在旁边一边给自己上药,一边学着哭声跟着嚎,直到二师叔破门而入给师父脑袋上来了一巴掌才收得住声。
可惜师父常有要事在身,没空带他,在藏一待就是一两个星期,常常翻书翻得头晕眼花地走出来,一头撞在藏门口的柱子上。
撞的次数多了,藏门口那根柱子也被师父带着人拆了。
陪他玩儿的三师兄下山了,来了个刻板面瘫的大师兄,陆桓意只觉得无聊,成天吵着要去找师父玩儿,不带他去他就捣乱瞎闹,终于是把大师兄闹烦了,提溜起他的衣领把人拎到了藏的小木门外。
那天是立夏,早早升温的阳光晒在皮肤上稍稍有些灼人,陆桓意躲在屋檐下,躲着午后的闷热,还没抬手敲门,便听见里面有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翻再多的书也找不到救他的法子,命数天定……”
这是二师叔的声音。
“但总有一线希望在,我把他从山下带回来,就得救他,”陆桓意从开着的窗户那边悄悄瞥了眼,瞥到师父正坐在椅子上,地上脚边堆满了书,“这孩子心善,应该活到一百岁。”
“命数天定,他只能活到二十,”二师叔从地上捡起一本小册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如若中途发生意外,他连二十都活不到。”
连二十都活不到。
陆桓意睁开了眼睛,整个房子已经陷入了黑暗,电视屏幕上的脱口秀早就结束了,此时正放着地方台的晚间新闻,屏幕光在一片黑暗里显得有些刺眼了,他伸了个懒腰,起身走到墙边,一巴掌拍亮了灯。
突然亮起的灯光让人有些不适,陆桓意闭上眼睛适应了会儿,才缓缓睁开,摸了摸饿得有点儿瘪下去的肚子,准备去随便弄点儿东西来吃,吃完再去小区那栋楼一探究竟。
尹大爷还是没醒,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估计得陆桓意什么时候把他丢回山上他被冻着了,才能睁开他的眼皮,一步一步生怕踩死蚂蚁似的走回来。
陆桓意给自己煮了碗水饺,没有宴尘远买回来的那几包好吃,味道凑合,但能饱腹,他对吃的要求也没那么高。把碗拿去洗了再出来的时候,陆桓意又往懒人椅上瞥了一眼,没忍住乐了起来,“醒了啊?”
“饿。”尹烛眨了下眼睛,看着陆桓意。
“你整天光躺着还挺耗费体力是吧……吃饺子呗,”陆桓意在椅子上拍了拍,“你自己煮吧,我要出门一趟。”
“嗯。”尹烛应了声,没动。
陆桓意习惯了他不管起身干什么都得原地愣一会儿才起得来的做事方式,把椅子转了一圈儿,指着厨房门口能看见的冰箱的一角,道,“拉开底下的门,底下第二层就是速冻饺子,有几个味道的你自己挑吧……哎,你是不是不会煮?”
“嗯。”尹烛又应了一声。
“我觉得你应该叫我大爷,”陆桓意指了指他,“知道么?我比较像你大爷,操心你吃喝拉撒睡的那种。”
尹烛盯着他的手指看了看,都快看对眼儿了,突然抬手握住了陆桓意的手腕,把他的袖子往上扯了一下,昨天被烫到的那些地方已经好了,连点儿疤都没留下,他抿了抿唇,没说话,又松开了陆桓意的手。
陆桓意莫名其妙地瞥了他一眼,转身进了厨房,不一会儿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大盘饺子,“吃完记得洗碗……算了,拿进去放那台子上就行,懂么?”
“懂,”尹烛点了点头,看着陆桓意拿了件外套出来穿上,戴上口罩和围巾,又在兜里揣了不少黄纸,等陆桓意都快拉开门了,他才问了句,“去哪?”
“抓鬼。”陆桓意说,“这地方的确有点儿不寻常,我去看看。”
尹烛点点头,不再说话了,挪到餐桌边一口一口小声吃着饺子。
夜幕降下后,气温也下降了不少,冷空气从任何有缝隙的地方钻进去紧贴着肌肤,陆桓意一下楼就打了个哆嗦。
抬起头往上看,整栋楼只有他所住的顶楼亮着灯,灯光从外界看来却模糊得厉害,只扩散到墙壁边缘便再也没有往外散去了,像是被套上了一层罩子,隔远了看和那些黑着的窗户没什么两眼。
陆桓意皱了皱眉,快步朝着小区深处走了进去。
深处似乎比昨夜更阴森了一些,风吹过楼道带起的声音像是谁的呜咽声,断断续续的在耳边响起绕得人心烦医院,陆桓意皱起的眉就没有松开过,快步走到最里面那栋楼,一只手揣进兜里谨慎地握住黄纸一手轻轻拨开了封住楼道口的布条。
那些布条轻轻一碰便散了开,陆桓意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勉强从一片黑暗中看见了自己的指尖上沾了点儿什么东西,凑到鼻子边闻了闻,还带着一股令人反胃的恶臭。
他打了个响指,手指上的东西缓缓落了下去,但那股味道始终无法散去,把手指使劲儿在裤子上蹭了蹭后,他迈步走了进去。
一楼的楼梯完全被人拆了,地上还有不少碎石和钢筋,连楼梯旁的扶手都被人锯断了,留下凹凸不平的切割面,上面还有不少血迹,刚一走进陆桓意就闻到了一股令人十分不舒服的味道。
那味道不能称为臭味,却又实在让人不舒服,嘴里几次泛起酸水陆桓意都咬牙咽了回去,要是真在这里吐出来了,那今晚这出勇闯鬼楼也算白搭了。
他从兜里拿出三张黄纸,另一只手在空中轻轻一捏,似乎有什么被他捏在手中一样,随着他的动作在黄纸上写下了符咒,写完之后将那些符咒往空中一扔,左右两张自动燃起来,照亮了他所处的环境,前方那一张散发着淡淡的橙光,楼道的空气顿时好了不少。
陆桓意这才舒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
陆桓意脚后用力一蹬跃上断层,左右打量了一下。
二楼204这一户,门口贴满了虚假无用的符咒,门上还泼了些血,大概是狗血,这里的用户大概用了他们所有能想到的法子,却没能抑制住这里面的脏东西。
陆桓意走过去,扯下上面的一张符咒,忍不住啧了一声。
假货坑人啊。
这完全是乱画的。
他叹了口气,把那团假符揉成团丢到一边,正想着怎么把门打开,这门突然嘎吱一下就打开了,许久没有通过风的家里充满了灰尘,处处都是令人生厌的味道,而那扇门还是大大的开着,像是有谁在里面打开来,笑脸盈盈地冲他说:进来吧。
沙发上的手机响完了第三次铃声,第四次都快响到末尾的时候尹烛终于舍得离开他的椅子,伸长了手够到了手机。
大概是陆桓意的东西,前两天他看见过他把这东西掏出来看时间。
上面闪的字他也看得懂——宴叔叔来电——具体怎么接通他就不知道了。
等他随便划拉了好一阵儿终于接通电话的时候,宴尘远已经打来了第五个电话。
“怎么了突然打电话给我?”宴尘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出什么事了?”
“……啊。”尹烛愣了下,看着那玩意儿在自己手心里传出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环顾四周确定没有别的东西后,学着陆桓意的样子把手机凑到了耳边,“他不在。”
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问道:“你是?”
尹烛认真地想了想。
朋友?兄弟?亲人?家人?都不是。
他想了下陆桓意平时对他的称呼,清了清嗓子,道:“我是他大爷。”
第9章
陆桓意还不知道尹烛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他站在204的门口,没有贸然走进去。因为他莫名感受不到阴气的缘故,无法判断对方比他强还是弱,尽管昨晚抓到的那只厉鬼菜得跟什么似的,但此时到了案发现场,他总得谨慎一些。
楼道口却不知从哪儿吹来一阵风,扬起屋内的尘埃,陆桓意往后退了一步,捂着鼻子打量着屋内。
从他的视角刚好可以看见被刀砍得破破烂烂的沙发,沙发上抱枕内的棉花被拖出一大截,上面还沾了些蜘蛛和虫子的尸体,墙面和天花板上如老板所说,溅满了血,血迹早已风干变成了黑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味道。
陆桓意的指尖在裤子上轻轻点了点,左前方的火团立刻冲进了屋子内绽出刺眼的光,将屋内照得如白昼般明亮,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屋内也只是一幅荒废了许久的模样,到处都是尘埃和蛛。
“怪了。”陆桓意皱了皱眉,正想迈步往里走去,屋内突然传来了链锯割在木板上的声音,一连串的动静带得房屋都有些颤抖,陆桓意愣了下还当是地震,一回头,一个女人站在他身后,不知道跟了多久。
是白天见过的那个手上戴着黑色手钏的女人。
陆桓意抽了口气,他竟然没有半分察觉到女人的到来。
“……是他们,”女人的声音有点儿沙哑,还有点儿含着什么东西似的含糊,勉强能听清,“杀了我。”
“什么?”陆桓意手已经握紧了兜里的黄纸,听见女人开口了以后还是问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