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尘远大概是感知到了养鬼场被破,没有往里去,直接上了楼,叩响了门。
“宴叔叔,”陆桓意拉开门,眯起眼睛笑了笑,“挺晚了我就不留您做客了,欢迎下次再来啊。”
“别扯,”宴尘远挺严肃的,他指了指陆桓意,手指都快戳到人鼻尖上去了,“你他妈的今晚是不是瞎跑了!”
陆桓意没说话,把视线放到了宴尘远身后的萧渡水身上。后者一脸淡定,但急促的呼吸和乱七八糟的头发无一不显示着他的匆忙和狼狈,萧渡水接触到陆桓意的目光,笑了笑,用中指指着宴尘远,“他拽我过来的。”
“别岔开话题,”宴尘远皱着眉,“你不打算让我们进去说话?”
“进去说话可以,”陆桓意没有一点儿迟疑,“但你总得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这里会有养鬼场。”
“不然你以为我是来做什么的?”宴尘远还是皱着眉,应话时眯了下眼睛,大概是心情真的不好的缘故,语气全然不似之前几次那样温和漫不经心。
陆桓意又和他僵持了一会儿,终究是放他进来了。
“你先说,你为什么会发现这里的养鬼场,还有,”宴尘远扫了眼椅子上半耷拉着眼皮的尹烛,“他是谁。”
“你先说,我再说,”陆桓意坐到沙发上,看着宴尘远,“我的问题比你多得多。”
“……好,”宴尘远叹了口气,“问吧。”
陆桓意沉默了下。
原先在口中飘来晃去的那些疑问迫切地想要寻到一个出口,但宴尘远这幅都是你在无理取闹的样子让那些即将寻到出口的疑问往后缩了八百米,最后他挑了个退得不那么急切的,问道:“房子是你安排的还是我师父安排的?”
“我们一起,”宴尘远说,“要找到这个地方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
“找养鬼场?”陆桓意扫了他一眼。
“是,”宴尘远说着,顿了会儿,忽然瞥了眼萧渡水,又把视线重新放回陆桓意身上,“你应该知道……你身上的阴气比普通人要重很多。”
陆桓意没说话。
“这种体质让你很难在正常人的社会生活,你从小在山上师门那个到处都贴了符的地方长大不会觉得,但只要回归正常社会就不行了,人类居住的小区阳气太重,会直接损害你的身体,”宴尘远说,“又不可能让你住到坟场去,你受不了不说,那里的阴气你也承受不住。”
“所以找了个……”陆桓意说,“找了这里。”
“嗯,养鬼场的阴气和这里人的阳气不会互相伤害却又真实存在,是最适合你的地方。”宴尘远说。
“可是我不能感受到任何阴气,”陆桓意无力地垂下头,“你别告诉我是我的错觉或者是水土不服,我还能察觉到妖气,我下山的时候也还能看到医院有阴气。”
“……这是个养鬼场,养鬼场本身就是个阴气汇聚地,”宴尘远叹了口气,“以你的资质修为肯定会发现,然后进去杀厉鬼或者定期检查里面有没有厉鬼,这是你师父最不想看到的,所以在你身上留了个咒。”
陆桓意顿了顿,手忽然掐紧了自己的虎口。
“那个咒在你靠近这个房子的时候就会生效,屏蔽你对于所有鬼的感知,但如果有鬼危害到你的生命的话,那个符咒也会保护你,”宴尘远顿了会儿,又不上一句,“你师父他老人家也是为你好,希望你在山下的日子能够平平安安的度过,不希望你掺和进一点儿打打杀杀的事理。”
妖物尚且有好有坏,厉鬼可都是吃人血肉的东西。
师父不希望他去杀鬼,希望他平平安安的度过。
所以什么也没告诉他。
他连师父什么时候在他身上下的咒都不清楚。
下山前师父搂着自己的肩膀说了一宿的话,自己困得神志不清,八成就是那会儿下的?
大概吧。
所以自己现在应该痛哭流涕地给师父打个电话感谢他是么?
尹烛突然睁开眼睛,往陆桓意那边看了一眼。
“……该我问你了吧,”宴尘远看了眼陆桓意的表情,抿了抿唇没说下去了,“你是怎么……”
“养鬼场被破了阵法,那些厉鬼提前跑出来看上我的修为,想拉我回去做养料,”陆桓意说,“我就被骗过去了,然后突发奇想灵机一动诈了一下那个女鬼,她演技不行直接暴露了所有,我干脆就把那里毁了。”
陆桓意的语速很快,机械一样完了一大段话然后抬手指了下椅子上的尹烛,“这是个蛇妖,现在是我的室友。”
“平摊房租么?”宴尘远似乎想开个玩笑。
“不平,”陆桓意说,“他吃我的睡我的还不帮忙打扫卫生,是我大爷。”
难怪这人自称是陆桓意的大爷。
宴尘远拍了拍陆桓意的肩膀,说:“你师父也是……希望你好,你别和他怄气,我还生气呢,原本以为你什么都不会发现安安稳稳地活下去,结果一个电话告诉我你去抓鬼了,吓得我拉起你渡水哥哥裤子都没穿就跑过来了。”
陆桓意搓了下脸,“你们在屋里干什么啊裤子都没穿。”
宴尘远顿了下,“一起上厕所?”
萧渡水扭头冲着墙乐了。
“行吧,宴叔叔,”陆桓意又搓了下脸,眼睛和脸颊都被自己搓红了,“有空一起上厕所。”
“……好,”宴尘远揉了把陆桓意的脑袋,“下次再发现什么事提前给我打电话,别让我这么担惊受怕的,你师父给我打的最后一个电话可是说了……”
“小宴子啊,这次我们岁岁下山你可不能让他出事儿,回去以后掉了一根头发我就天天站你床头念大悲咒去,”陆桓意乐了,“他打电话的时候我在场。”
“知道就行。”宴尘远也笑了,又忍不住担心的往陆桓意脸上看了几眼,确定他没有在闹什么情绪后松了口气,“我就是来看看你有没有出事儿,行了,我走了啊。”
“好,”陆桓意笑了笑,“宴叔叔再见。”
他把宴尘远和萧渡水送到门口,听见萧渡水挺不满地问了句“你拉我来干嘛?给你鼓掌的吗?”
之后就没听见了。
尹烛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还站在了自己后面,歪着脑袋轻声喊了句:“岁岁?”
陆桓意愣了下,回过头。
尹烛站得很近,陆桓意觉得自己回过头的时候脑袋上的小卷毛绝对扫到他的嘴唇上了,虽然没什么感觉,但这个距离让他十分不安。
“我特别认真的告诉你,”陆桓意往后退了一步,背抵在门上,“我特别讨厌‘岁岁’这个名字,我师父师叔他们喊惯了,我不也不想让他们改,但是你别这样喊我。”
“为什么?”尹烛说。
“不为什么,你别这样喊我,我再听到一次不管我打不打得过你我都要和你打一架,我说真的。”陆桓意挺严肃地瞪着尹烛,“记住了吗?”
“那我喊你什么?”尹烛歪着脑袋又问了一句。
这蛇妖站着挺高的,比陆桓意高出一个头,他单手撑在门上,歪着脑袋问话的姿势让陆桓意觉得他们下一秒不接个吻都对不起这个距离。
“陆桓意,桓意,陆哥,随便你喊,”陆桓意侧过头,“喊爸爸也行。”
岁岁。
尹烛在心里喊了一声,表面还是点了点头。
第12章
陆桓意最后也没说自己到底为什么会讨厌岁岁这个小名,只是再三和尹烛说过不准这样喊以后就去洗澡了。
他还没来得及把挂在衣帽架上那件破破烂烂的棉服丢掉,脸上有点儿细小的伤口倒是用师姐的药抹了抹已经好了,手掌那个自己用刀片割开的伤口他不打算上药,不深,清理过后用创可贴贴上就算完了。
算是用伤口给自己一个教训……还挺中二的。
就是这个教训洗澡的时候不那么痛快,伤口不能沾水,他就举着一只手以自由女神像的姿势洗完了一个澡,又用湿毛巾狠狠擦了擦手背手臂,把毛巾挂回去又用穿好衣服,再把头发吹完走出去的时候,尹烛居然还没有睡着。
陆桓意看了尹烛一眼,又看了尹烛一眼,“你怎么还没睡?”
“啊,”尹烛想了想,“我好像刚醒?”
“你已经醒着大半个晚上了,”陆桓意说,“清醒时长震惊我全师门。”
“我其实不是很能睡。”尹烛说。
“哦,”陆桓意说,“你说是就是吧。”
尹烛看了陆桓意一眼,没吭声了。
陆桓意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起身去旁边拿起手机,手指划开解锁,在拨号界面点开师父的号码,犹豫了会儿还是没有拨过去。
师父的确是为了他好,如果真的直截了当告诉他这里有个养鬼场,那么自己住进来的第一件事儿肯定是去把养鬼场除了。
养鬼场因为阵法被破才会有厉鬼出现,否则小区里不可能有人受到惊吓和威胁。
那么是谁破坏的阵法?
陆桓意不可避免地想起了门口小卖部的那个老板,低头看了看手上的创可贴,抿紧了唇没说话,连呼吸都放轻了些。
一夜无梦,第二天推开卧室门,尹烛在懒人椅里睡得奇形怪状,陆桓意见怪不怪地进了洗手间洗漱,再出来的时候尹烛已经伸着懒腰准备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