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是往昨天抓到鬼的那栋楼里去看了一眼,白天走过去,墙面不再像昨夜看见的那样了,墙面干净得没有一点儿瑕疵,像是被人连夜粉刷过了一样。
陆桓意左右看了一眼,这边是小区深处,早锻炼的老人家都在外头,他那栋案发现场的楼下那个宽广些的小广场,但这边也不是没有人,有几个老爷爷正穿着太极服打着太极,见着陆桓意了,还十分友好地笑了笑。
陆桓意冲他们点点头,继续往深处走去。
越往里走,里边便越发阴森,慢慢的,连风声都从耳边模糊了。
陆桓意皱起眉,走到了最后一栋楼的楼下,上面用红色油漆写上的拆字异常显眼,楼道口还用许多破布条封住了,那些布条后面仿佛有人死死瞪着自己一样让人十分不爽,陆桓意几步走过去,将布条往下拉了拉,里面空无一物。
连楼梯都没有。
“哎,又来了?”老板看见陆桓意进了超市,冲着他笑了笑,显然是还记得昨天买了不少东西回去的少年,“今天买点儿什么?”
“不买什么,”陆桓意拉下口罩,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跟您打听个事儿。”
“嗯?怎么了?”老板看了他一眼。
“就是……哎说出来您别笑话我啊,”陆桓意又把口罩往下拉了拉,不太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这个小区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啊?”
老板擦着柜台的手一顿,抬起头直勾勾地盯着陆桓意看。
陆桓意把他的表情和细微动作都收进了眼底,继续道:“我昨天晚上睡得早,半夜起夜上厕所,刚一开灯就……”
“你开灯了?!”老板猛地攥紧了手中的抹布,“你搬来的时候没人和你说过,天黑以后不能开灯,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吗?!”
“……没有啊,”陆桓意被他吼得往后退了一步,一幅怕极了的样子,“我这是家里人安排的房子,我哪知道什么……我是不是惹到什么脏东西了,老板你快说啊!”
“你这孩子……”老板欲言又止半天,最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的确惹到东西了,早点儿搬走吧……你家里人……也不要联系了。”
陆桓意没说话,脸色却惨白得厉害,鼻尖上甚至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咬着下唇的牙齿打着颤,像是被吓狠了的样子,颤抖着手几次想摘下口罩都没能摘得下来,手抖得厉害。
老板又看了他几眼,终究还是不忍心,转身去倒了杯水过来,没看见陆桓意悄悄松开了死命掐着大腿的手。
“传闻我们这儿以前死过一家人,”老板把那杯热水端过来放到了陆桓意面前,又转身去给他取了个凳子,“坐吧。”
陆桓意颤着手接过来,含糊不清地说了句:“……谢谢。”
“就在小区最里面那栋楼的二楼,一家三口全都死了,”老板捂着嘴咳嗽了两声,“据说是那家妇人杀了儿子和丈夫,若无其事地装了两天,第三天的深夜突然精神崩溃,自杀了。”
警方赶到的时候,卧室里男人的尸体已经腐烂生虫了。
腐臭的味道无法抑制地在打开门的那一刹那漫开,窗帘上、床单上、墙壁上,甚至是天花板上都溅了血,躺在客厅沙发上的女人手里还握着一把大砍,漆黑而无神的眼睛看着天花板,已死去的她嘴角还挂着一抹诡异的笑。
警察把尸体搬走后,所有参与这件案件的人都生了重病,在半梦半醒间看见一个女人坐在自己床头,一遍又一遍地用手理着自己打结的头发,最后天亮了,那个女人起身离去,而警察们醒来后却在自己的床头发现了几根长发。
那些个警察都是单身汉,平时处理案子都忙得原地打转,没空谈恋爱,那凭空出现的长发更是给整个事件平添几分惊悚。
而住在那家楼下的两口子也时常会听见楼上传来脚步声,还有水滴声,却不像水滴那么清脆,有点儿黏黏糊糊的,更像是血液流淌的声音,但楼上因为发生了命案,早就没有人居住了,甚至隔壁那户人都早早地搬走。
两口子怕得不行,只能搬家逃到别处,而不久后,隔壁单元的小孩儿下晚自习回家,想开灯煮碗面吃,刚一开灯,墙壁上便是几个血红色的大字。
不要开灯。
老板说到这里又咳嗽了几声,手捂着嘴,手指也有点儿发颤,陆桓意正听得入迷,被这么一大段连忙想起了自己害怕懵懂的人设,立刻换了副表情担心地看着老板。
“这件事儿慢慢地传开了,里面那栋楼被人壮着胆子用布条封住出口,一楼的楼梯也全砸了,但天黑之后还是没有多少人敢开灯,”老板说,“年轻人能搬走的都搬走了,还留在这里的都是没有办法,没有去处的老年人和小孩儿,不过只要晚上不发出声音和光亮,倒是不会引来什么。”
话说到此,题就点在了陆桓意身上。
陆桓意打了个哆嗦,手用力掐紧虎口,“那……那我怎么办啊?我是不是……”
“这里闹鬼是出了名的,你家里人把你安排到这里来,却不告诉你背后的真相,”老板说到这里顿了顿,怜悯地扫了眼陆桓意,“你搬走吧,那东西应该不至于那么赶尽杀绝。”
听老板的描述,那东西怕是早就化作了厉鬼。
起先是在梦中惊扰警察,后来又是定下不要开灯的破规矩恐吓他人,这分明就是个恐吓他人取乐的失了心智的鬼。
“好……好的,谢谢老板,”陆桓意哆嗦着站起身,一口饮尽了杯子里的水,“我现在就回家收拾行李!”
“乖孩子。”老板叹了口气,望着陆桓意远去的身影,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摇了摇头。
陆桓意几步跑回小区里,鞋底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听起来十分舒爽。
早锻炼的老人家们回了屋,小孩儿们早早去了学校,楼下的小广场暂时空无一人。
风裹着不知道哪来的血腥味飘到了身边,陆桓意把口罩拉起来戴好,往风吹来的地方看去。
小区深处站着一个穿着黑衣的女人,吹得扬起,几根发丝黏在嘴边,她却没有察觉似的,面无表情地看着陆桓意。
陆桓意也看见了她,神情或是身上所带的气息都和他昨晚抓回去的那只鬼有几分相似,她们的眼睛里甚至染着相同的愤怒和怨恨,在和陆桓意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张开嘴,口中淌下漆黑的液体,那女鬼缓缓抬起手拭去嘴边的液体,陆桓意看见她的手上带着一串黑色的手钏。
暂时还不能捉鬼,这事儿还有太多疑团,得一一捋清才能下手。
他眯缝了下眼睛,揣在兜里的手伸出来,弯下三根手指,比出了手枪的手势,砰砰砰开了三枪,又把手枪收回来,轻轻冲着枪口吹了口气。
第8章
陆桓意打算晚上再去小区最深处那栋楼看看,最好能找到案发现场,说不定现场会有留下的怨气或者是别的什么发现。
如果真按照老板所说,妇人杀了丈夫和儿子然后自杀,那么这一家三口就算成了厉鬼,也应该早就互相吞噬,不在存于世间了——他昨晚抓到的那只鬼从何而来?今天早上看见的那个女鬼又是什么来头?
厉鬼之间向来没有互相吸引这一说法,他们只会吞噬掉同类,更有甚者久久徘徊于世,无差别地虐杀人类以此获得快感,一个小区怎么可能同时存在两只厉鬼?
就算一个小区里住了两只厉鬼,导致整个小区的人都因为这两只鬼变得天黑就不敢开灯不敢出声,不可能没有人管,而且他搬来这里这么久,从来没有感受到任何鬼怪的存在,每晚都开着灯,也没有被鬼怪找上门过。
宴尘远所在的支队就是管这一类事件的,他们是没有接到过报案还是压根儿就没管这件事?
回到家后陆桓意立刻拿出手机给宴尘远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响了两声待机音,很快被挂断了,陆桓意估计他是有什么事,便把手机丢掉了一边,打算等晚上再给宴尘远打个电话过去。
尹烛还睡得不省人事,陆桓意出门前他什么姿势,回来他还是什么姿势,连头顶那撮翘起来的头发都没有落下来。
陆桓意把电视声音调到最小,调到一个稍微有点儿意思的脱口秀节目后便靠在沙发上,有一眼没一眼地看着。
尽管他不把声音调小也不会吵醒尹烛,但陆桓意还是习惯性地将声音关小了。
屏幕上的主持人语速适中地说着什么,声音低沉好听,陆桓意随手拿了个抱枕抱进怀里,使劲儿搓了搓,慢慢的,倦意笼罩了全身。陆桓意睡着之前还抽空想了一下,冬眠这事儿可能是会传染的,至少在遇见尹烛之前,他没有哪一个冬天像现在这样爱犯困。
陆桓意很少做梦,更多的时候是做了梦醒来后自然而然地就忘了,那些没忘的,要么是过于天马行空,要么是关于他小时候,确确实实发生过的那些事情。
他从记事起便是在师门待着,跟着三师兄掏鸟窝下河游泳,跑到山脚下欺负二丫,无恶不作,人见人烦。大一些了,三师兄下山寻悟道心,带着他的人便成了大师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