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酒,便以水为代吧。”她收回手,轻声道,“若你泉下有知,也可安心了。”
晴岚看她做完这一切,伸手去同她十指相扣,道:“走吧。”
鞋履踏在雪上,吱呀直响。
边地的小城似乎已经从走出了往日的战火,巧合的是,她们俩进城时恰好遇见了班师回朝的铁骑。
马上的少年将军约莫也是瞧见了她们,远远地冲她们笑着点了下头。
晴岚抬手冲他遥遥一抱拳算是回礼。
将军一扬马鞭,领着一众整肃骑兵撒蹄而去。
“阿岚,你看那边。”苏念雪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往路边的酒肆看去。
她依言侧头,瞧见酒肆里的景象时微微一愣。
原本谈笑饮酒的江湖人站起了身,遥遥地向她含笑抱拳。
苏念雪勾着她小指的手晃了晃,笑着感叹道:“人心啊,当真是个很复杂的东西。”
有人不信人心,觉得天下熙熙为利来,有人信,便觉得这世上之人大多善者。可到底是善是恶,又哪里是三两句话可以道尽说明的?
“嗯。”晴岚回神应了声,嘴角微勾道,“不必看了,走吧。”
两人牵着马走过长街,迈步踏出了城门。
细雪落于肩头,晴岚上马前伸手替她系紧了大氅,道:“今年的第一场雪约莫也快停了。”
风吹散鬓边碎发,苏念雪抬手拨弄了两下,不无感慨道:“新雪初霁,不错的兆头。”
她顿了顿,翻身上马勒住缰绳,似是玩笑般轻声继续道:“我初入江湖时,师父问我说,我来此一遭所求为何,那时我说,既为医家出身,那便云游山河,遍览四时风物,总归就是不被束缚便好。那时我可不晓得会有如此动魄惊心的经历。”
“敢只身闯西域,你那时该料想到这之后牵扯甚多。”晴岚俯身摸了摸马鬃,眼底攒着笑,“如今还想吗?”
“那是自然,不过该改一改才是。”苏念雪策马跟着她并肩而行,“子书哥应该不会催你回去吧?”
“不会,即便是催,我也可以不回去。”她偏过头,琉璃般的眸子里盛着暖,“这么一折腾,他总该让我休息些日子。而且后续种种未必用得上我,还是让他亲自来吧。我么……护你这一路,自然是求之不得。”
苏念雪眉眼弯弯,冲她眨巴了下眼睛,煞有其事道:“此一路可有期限?”
“有。”
“嗯?”
晴岚瞥他一眼,倾身过去执起她的手,轻轻在手背上落了个吻,道:“此一路,此一生,我都该是你的。”
苏念雪失笑,她眸底柔色蔓延开,低语声随着风模糊去。
北地的风雪被抛在身后,达达的马蹄声逐渐远离。
风起云落,云动风止,到底是,同道同归。
作者有话要说:
正文完。
第154章 番外一 曾少年
大暑时分,晴岚带着苏念雪回了趟荆楚。
山中比其余处要凉快些,倒也免得暑热之苦。闲来无事,苏念雪有时会下山去镇上的医馆瞧瞧,也算是帮些忙。
这么一来二去,山下的百姓也大多晓得了她跟山上的鬼差有些关系,倒也亲近不少。
这一日她刚从山下的医馆回来,便见着晴岚拿着东西正打算出门。
“你这是要去何处?”
“后山,冷月泉那边。”晴岚指了指大概的方向,“去那边屋子看看。”
苏念雪瞥了眼她手里拿着的白布,笑着调侃道:“让你去打理一阵子?子书哥怕不是看咱们待着不干事儿了吧?”
“那倒不是,就是前两日跟着司雨去后山时看见了,便想着进去看看。”晴岚歪了歪脑袋,眸子清亮,“你要跟着吗?”
总归无事,苏念雪思索了一阵,拿上东西跟着她过去了。
这间屋子偏僻,大抵已经很久无人打理,甫一打开便是满面灰土。
苏念雪咳嗽了两声,忙不迭地过去推开了紧闭的窗子。
里头的东西不多,一张床榻一个古旧的木箱,也不晓得里头是些什么。
晴岚矮身看了眼锈迹斑斑的锁,抽了匕首稍一用劲将锁弄开。
只不过她只瞧了一眼,便忍不住笑了声。
苏念雪闻声凑过来,问道:“怎么了?”
“我倒是不晓得这东西竟然还留着。”晴岚探手过去取出了箱子里的小木剑,拿起手边的白布轻轻拭去了上头的灰。
“这是……你以前的物什?”苏念雪弯下腰看了眼,颇为好奇地拿来看了两眼,“怎得放到了这种地方压箱底了?”
晴岚思忖了片刻道:“是初时学剑的时候,时怡姐姐做了给我的,那个时候年纪小,不好直接拿铁剑,她便做了这个。”
言至此,她像是猜到什么似的在箱子里再翻找了一阵,从里头抽出了张泛黄了信笺。
她的目光在信封上早已斑驳的墨痕上掠过,忽然长长叹了口气。
苏念雪凑过去看了眼,她记性一向不错,那上边的字样也同样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我说为何会在这里。”晴岚面色复杂地吹去了灰,“周秦……所有和时怡姐姐有关系的东西,他都留在了这里。”
除了随身的那支笛子,还真是什么都没带走。
“阿雪。”她拍了拍身侧的蒲团示意她坐下,忽然道,“你想听个故事吗?”
“关于……我和他们两个的过去。”
墨客立于荆楚群山之上,即便是大暑天也不会太过闷热,凉风拂过山间绿叶,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只可惜现下被困在山洞中的几位却没这个兴致。
“还是解不开吗?”时怡凑上去看了眼繁复的机关锁,忍不住道。
“没那么快。”周秦沉着脸拨弄着机关,不忘把人往后边推,“看好小九,别又踩着什么不该动的地方。”
这是上山那条暗道的岔路,本想着带着下山走走,却没想她突发奇想来这边瞧瞧,这不,连着他也给困里头了。
年幼的孩子见她过来,抬起头瞧了一眼,复而低下脑袋去琢磨那一小块石壁。
时怡蹲下了身子过去摸了摸她的脑袋,笑说:“怕不怕?”
她摇了摇头。
时怡半是感慨道:“你这个样子究竟是像了谁呀?不说爹娘,子书也不这样啊?”说完还不忘睨了眼在专心解机关的人。
“倒是跟他有点像。”她这般说着,起身往另一处凸起的石壁走过去。
近乎同时,那头的周秦指尖恰好拨动了一处机关。
咔嗒一声轻响,他心头一跳,便听得钢钉的破风声。
这些机关大多是立庄时所设,如今已算是破旧,他信手一扬,袖中飞刃倾泻而出,拦了个十足十。
可惜还不等他回头继续琢磨机关,便听得一声细响。
“时怡!”
一枚被略过的钢钉迎面而来,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一声脆响,她面前忽然间有块木板直直落了下来,拦下了破风而来的钢钉。
还没等她回神,又听得一声闷响,原本紧闭的石门轰然而开。
时怡从后头转出来,目光落在了不知何时跑出来的女孩身上。
小姑娘仍旧木着脸,她一只手抓着石壁上凸起的一块,紧皱着眉头。
时怡跟另一边同样错愕的周秦对视了眼,先一步走过去蹲下了身子。
凸起的那块确实是机关不假,只不过从他们这里看过去无甚不同,也就是这些个还未窜个子的孩子能敲出来蹊跷。
这么一看,他们先前纠结的那一处机关锁倒是个障眼法了。
“可以呀小九。”时怡弯腰一把将女孩抱了起来,笑眯眯道,“阿秦都没找到的地方你居然能瞧见?”
年幼的孩子揪紧了她的衣襟,说话声音细软:“再不出去,又要挨鞭子。”
她说的是罪鞭。
“好。”时怡把人往怀里兜了些,又向着周秦一颔首,足尖一点便从洞口跃了下去。
荆楚山势险峻,也由此练就了鬼差一身好轻功,年幼的孩子趴在她怀里,一双眼睛里透着惊叹之色。
时怡在山崖边的松木上借力一点落了地,边把人放下来边道:“日后轻功练好了,想如何都成。”
紧随其后落了地的人脚下一个踉跄,忍不住道:“别教坏孩子。”
别说笑了,这孩子才多大,怂恿个小姑娘攀崖飞涧?她怕不是嫌鞭子挨得不够多。
“怎么就教坏孩子了?”时怡回头冲他一挑眉,言之凿凿道,“我这不是……”
“这不是什么?”话音未落,不远处便有人接了句。
是白子珩。
周秦:“……”
他就知道最后会这样!
结果还是一人挨了五十鞭子,他们俩武功好,这点皮肉伤倒是不妨事。唯一可能有些头疼的便是庄内修缮的几位阴差那两日瞧着都想上来揍他们一顿,不过也就是想想。
再过些日子,晴岚和白瑜这些孩子也差不多到了习兵刃的时候,时怡略一思索,统共这些日子他们不必跑东跑西,索性先行替几个孩子取了木料过来打磨,此举倒是让人颇有些吃味。
“你倒是挺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