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心里没底也是真的。
不论是身为鬼差还是黑鹰,她的确都受过不少伤,可如今的这种情况……也的的确确是第一回 。
她才二十,说不害怕,不担心,那是假的。
远远的似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晴岚眼睫颤了颤,略微抿起了唇坐正。
少巫见到苏念雪红着眼过来找自己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她跟对方一眼,多少有了点猜测在,所以算不上慌乱,但也是半点不敢耽搁地跟着过来了。
碧色的蛊虫被她从拿着的匣子里放了出来,蠕动着朝人手腕处爬去。
“可能会有点麻,忍着点儿。”她轻声出言提醒了句,同时从随身的东西里捡了跟长针挑破了她的食指取了点血。
苏念雪盯着蛊虫多看了两眼,这才将目光移到了她脸上。
她的眼神在触及对方唇上略微掩着的咬痕是陡然掀起波澜,原本已经被压下去的苦楚像是重新泛上了舌尖,心口被人攥紧一般生疼。
苏念雪无言地伸出手去将她有些散乱的长发拨到了后边,双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
余光瞟到她这些个小动作的少巫眸光闪了闪,一时间竟有些五味杂陈。
她将吮吸完鲜血的蛊虫捉了回来瞧了瞧,长长地松了口气道:“是余毒作祟,比想象中的棘手一些,不过有可治之法,现下看不见……是暂时的。”
晴岚闻言嘴唇翕动了一下,像是想说些什么,可是话到嘴边,也只是化作了一声应答:“嗯。”
心知她此刻必定觉得煎熬,少巫叹了口气,转而冲苏念雪道:“苏姑娘,能随我出来一下吗?”
苏念雪指尖微微一动,轻轻在她肩上摩挲了一下,这才应道:“好。”
野草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你想同我说什么?”她在门外站定,并没有刻意合上门回避。
“毒并不难除,但是有两种办法。”少巫将指尖抵在唇上,沉吟片刻道,“一种是每日配药覆于眼上,慢慢将她眼中残留的毒素给拔出,但是,所需时日可能要长久一些。”
长久一些?苏念雪眸子微微一动。她同样是医者,虽然对南疆的毒不了解,但类比下来,相似的状况也是有见过的。所谓的长久一些,短则三两月,长则一年半载也说不准。这法子是最无害的一种,寻常时候不用想,等得久一些也不碍事。
但问题便是此刻留给她们的时间并不多。
“那,第二种呢?”
少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还记得她那条闭锁的经脉吗?”
苏念雪闻言皱起了眉,道:“你的意思是……”
“待她恢复些,将她经脉的闭锁打开。”她看了两眼屋内的人,“血杀术被压抑得太久了,那些被抑制的内力会在闭锁解开的刹那流向四肢百骸,其中自然也包括了……”
眼睛。
“借着内力将余毒汇聚在一处,再辅以蛊药根除。”
这种法子的确可以迅速让眼睛复明,但同时也有很大的风险在。
因为人的双目所存的经脉太细了,稍有不慎可能就会刺破眼眸处脆弱的经脉,到时候可能还会有适得其反的下场。
又是一个两难的选择。
苏念雪深吸了口气,道:“不管哪一种,前提都是先配药保证不会恶化下去。”
“是。”
“那便劳烦了。”她抱拳微微欠身,“至于选哪种,我晚些时候会告知的,不知这样可以吗?”
少巫叹息般摇了摇头,道:“好。”
她拿上东西往外迈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过头来低声道:“抱歉。如若不是为了……”
剩下的半句话断在了风声中。
苏念雪被日光激得眯了眯眼睛,她轻轻摇了摇头,道:“不必道歉的。”
本就不是他们的错。
她进门时顺带着将门掩了,略微遮蔽了日头。
床上的人听见声音抬起了脑袋,乖巧地等着她过来。
“就会在受伤之后卖乖……”苏念雪小声嘟囔了句,走过去捧住她的脸揉捏,“你答应过我什么的?”
晴岚有些心虚地轻咳了一声,伸手扶住她的腰,闭着眼任她□□。
“阿岚。”她轻声唤了声,眸光闪烁着。
“嗯?”
“你把眼睛睁开。”她低垂着眼,指尖轻轻抚过她唇上的伤口,“我看看,可以吗?”
晴岚虚虚搭在她腰间的衣料上的手骤然间收紧,整个人抖了一下。
苏念雪耐心地等着她开口,手心覆在她的面颊上。
“……好。”
失了焦的眸子一点点睁开,她想起往日一次次对上这双眼的模样,如今多看一眼,就好像有把刀一次次割在她心上。
但冷静过后,她却又一次次告诉自己,那样的崩溃,有一次就够了。
她心里一定更疼。
温热的指尖轻轻点在她的眼尾,那么微不足道的热度,却好像熨帖在人心上,她颤抖地呼出了口气,整个人不住地发着抖。
“晴岚。”她忽然连名带姓地喊了一声,笑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她怔了一下,眼睫轻颤。
“想拿针把你扎成个刺猬,叫你半步都走不动,省得次次碰得一身伤。”苏念雪张开手抱住她,下巴抵在女子柔软的发顶,喟叹道,“可是啊……我舍不得。”
“你想哭吗?”
轻柔的话语像是羽毛一般落在心尖。
晴岚闻言深深吸了口气,便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浮木,她伸出手紧紧抱住了她的腰肢,整个人陷在她的怀抱里。
在目之所及的一片黑暗中,面前的人好似那最后的一点光亮。
而抱着她的姑娘张开了手掌,如她往日一般一点点抚弄着她脑后的头发,眸中的神色愈发坚定。
于是这天夜深时,有人敲响了少巫的屋子。
年轻的医女脸上有着肉眼可见的倦色,但那双眼睛却在黑夜中闪着光。
“你……选好了?”少巫披着外袍,心底像是隐隐猜到了什么。
“不,这两种……我都不选。”她低低笑了声,“我有另一种法子,既能解毒,也能让你帮她解开闭锁的经脉。但是……需要少巫大人的帮忙。”
“你要什么?”
“一间无人打搅的屋子。”她的目光落在了自己手掌上,“我每日不在的那几个时辰,还请你帮我瞒着阿岚。”
“今夜所言,还请半个字都不要跟她讲。”
第116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隐瞒
二月底的青州还是有些寒凉,前两日倒春寒落了场雪,短靴踩在上头嘎吱直响。
山中大片的屋子上已经结了网,被枝头的雪落下来这么一打,显得有些摇摇欲坠。眼前这破败的景象实在让人很难将其与曾经盛极一时的崇明宗联系在一块儿。世事无常,门中宗主与精锐弟子被杀,门人出走,如今这地方已经有段时间没有人来过了。
如若不是一个月前,谢家公子带着人过来在这儿翻了一通,恐怕萧条之景更甚。
林知忆伸手拨开了挡路的枯枝,不由咋舌感叹道:“不过三四个月,竟然就成了这般模样,开宗之主若是见到自个儿后人把门派弄成了这个鬼样子,怕不是要把封绥那女人给骂个狗血淋头。”
她后头跟着的沈楠茵点了点头,被冷风一吹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咳,你来这儿找什么的?”她皱了皱鼻子,“前些时候谢长轩才来过一次,即便有什么也给他翻去了吧?”
“唔,明面上看上去是这样没错,其实先前出事的时候六扇门在青州的人也来过一趟,当时并没找出些什么有用的东西来。那个时候想着可能这些人也只不过是被利用的棋子,用完了就弃了,也没多想。”林知忆抖了抖短靴上沾上的雪,回头冲她眨了眨眼,“但是你之前说的提醒了我一件事。”
“什么?”
“为什么谢长轩会突然把目光放在这儿?”她看了看大致的方位,边走边说,“若是之前他们一直在查鬼差我倒是觉得不奇怪。但这位谢家少主却突然改变了方向,还不惜跟他爹吵了一架。我说是这人突然开窍了,你信吗?”
自然是不信的。沈楠茵沉吟了片刻,道:“你的意思是……他无意中发现了什么,又或是有人告诉了他什么?”
封绥已死,崇明覆灭,就算谢骏真的有什么瞒着的东西,他也因为没有了同谋的人会暂且放下打鬼差主意的想法,这个时候让谢长轩发现什么似乎并不合理。可若是后者……一向自负的谢氏公子,会相信谁的话呢?
谢家能让他信服的就只有身为父亲的谢骏和几个长老,如此说来应当不是谢家自己的人告诉了他些什么,不然也不会吵起来……那么,谢家之外的人,还有谁?
久无人至,大门被搬动时发出的声响令人牙酸。
林知忆拍了拍手,道:“你还记得六年前的河洛道吗?”
千户站直了身子,长长舒了口气望着她笑:“其实当年的事情一直都有几个疑点没弄清,只不过因为江湖中人大多随波逐流,看着正道的那几个大家这般做了,就也对鬼差厌弃不已。可实际上许多连鬼差昔日做了些什么杀了些什么人都分不清。不过也不怪他们,总要有人给那些个风波担责,既然鬼差神秘莫测又正邪不定,那就归罪过去也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