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眸子微微一动,摆了摆手。
“祈越。”
有人从石头后边晃了出来,正是那一日在林子里的蛊师。
“把人带回来。”
蛊师微微一躬身,应声而去。
百里坤身上已经见了好几个血口子。
薄刃被剑影打得稀稀落落,失去了内力的灌注,即便是特殊打制之物,在玄铁所铸的墨尺面前也不过是薄纸一张。他引以为傲的穿花手此时已不能再帮上他半分。
晴岚紧皱着眉头,对着他又是一剑,顿时将他手里的鞭子砍成了两截。
虽然看上去占了十足的上风,但她自己的状况也不是太好,血杀术有所突破固然是好事,可毕竟还算不得融会贯通,再加上她的内力其实尚且比不上对方多年积累的深厚,此刻的消耗也已经去了八成。
百里坤在这疾风骤雨般的攻势之下没了反抗的法子,他挣扎着抵抗,嘶哑着声音道:“放……放过我!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可对方的剑仍旧没有慢下来的趋势,他在对方的眼中看见了那抹短暂划过的嘲讽之意。
她不信。
“你难道不想知道北境发生了什么吗?!”他苍白着脸,豁出去一般大声喊道。
剑势终于有了一瞬的停滞。
几乎同一适合,有什么尖啸着扑了上来。
晴岚面色一变,急急后掠避过了森白的獠牙。
是他!
蛊师一把扣住了百里坤的肩膀,一边打了个呼哨示意豢养的蛊兽拖住对方以便自己带着人脱身。
蛊兽呲着牙俯冲而下,竖瞳阴森。
如果放任他们二人离开,那么下一回等待着自己还有山中人的就是这些鹰犬疯狂的反扑,仅仅一次试探就已经让寨子里死了那么多人,如果下一次……
谁都不敢想。
晴岚眸光一凛,冷喝了一声竟是迎着蛊兽的獠牙劈了上去。
蛊兽无力地悲鸣了声,毒血溅了一地。
她旋身躲过大部分飞溅的毒血,但仍有一部分落在了她身上,顾不得伤处因为沾血的痛楚,她在空中虚踏了一下直追意欲遁走的二人。
“晴岚!”
远远地有人喊她的名字,但声音在狂风中支离破碎,来不及细想究竟是谁。
眼看着要被追上,蛊师眸中阴狠的神色一闪而过,他反手一扬,淬了毒的飞刀应声而出,而紧随其后的,是一把不知名的粉末。
飞刀易躲,但这些散成雾状的粉末却是难了。
方挑开的飞刀的手根本来不及回挡,晴岚下意识地屏息闭眼,但眼皮上传来的灼烧感仍旧让她不由闷哼了声,跌在地上滚了一滚。
好疼……
这样就行了。蛊师像是松了口气,刚想拉着手上的百里坤远走,但不料手上一松,方才还扣着的百里坤竟然抽了他腰间的短刀冲向了捂住眼睛的晴岚。
该死的!这个蠢货!
可惜他已经来不及拦住他了。
百里坤脸上浮现出了得意的笑,仿佛被毒粉撒中的人已经无力反抗,只能沦为他的掌中玩物。
可惜他到底是错了。
手臂被齐肩斩断飞出,他后知后觉地觉察到痛意,凄厉地惨叫出声。
下一刻墨尺的剑锋就洞穿了他的喉咙。
蛊师上前的动作止在了中途,他不再犹豫,当机立断地转身遁走。
大雨倾盆而下,像是要冲洗去这一路的斑驳。
晴岚支着长剑站了起来,湿透的额发遮住了她的面容。
在瓢泼大雨中,她的背脊始终挺直。
山崖上的人无言地看了一会儿,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雨幕里。
后头赶来的几个人呆愣地站在原地,显然是还没从者转瞬即逝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直到苏念雪迈开步子一步步走到了她身后。
“阿岚……”她望着对方微微颤抖的肩膀,低声唤道。
可晴岚没回她。
正当她想转到前面去的时候,方才还站得笔直的女子像是失去了所有气力一般,整个人软倒了下来。
苏念雪吓坏了,连忙伸出手搂住她。
雨水混合着血水从她的面上淌了下来,她牙齿打着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
“别、别碰我……有……”
苏念雪捧着她的脸,指尖触碰到她眼尾滑落的温热的时候霎时白了脸。
那是血。
跟着奔过来的祈归眼尖地瞥见了对方衣料上的灼烧之处,顿时心底一沉。
“是毒。”
第114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灼烧
一场大雨洗尽了满目的苍凉,夜风呜呜地拍打着木门,院子里挂着的青灯在风雨的冲刷下明明灭灭。
雷声轰隆,如同咆哮的巨兽。
木盆里的水被血染红,涟漪间倒映着桌前那盏灯灯影子。
蛊虫在蛊医的催动之下一口咬住了床上人的小指,圆滚滚的身子在乌血被一点点吸出之后愈发鼓胀。
银针快速落下,一双手抵在她的后心,轻而缓地驱动着内力替她梳理着枯涸的经脉。
从始至终屋里除了拿捏瓶罐的而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没了其他响动。
少巫好几回忍不住偷偷去瞄两眼紧抿着唇的医女,每每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在瞧见对方的容色之后憋了回去。
纵然相处时日短暂,她也习惯了这位来自中原的医女惯常的温和模样,即便是那几日因为寨中的冲突心有芥蒂,对方也始终予人笑脸,她本想着能叫她动容的事情应当没几件,可今日……
她还从没在这人脸上看见过这般冷淡的神色。
蛊虫喝饱了毒血,在召唤之下回到了小小的木匣中,而那些扎入皮肉的银针也被人一点点拔了出来。。
苏念雪长长地出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拉好晴岚身上的衣服,将昏过去的人扶着躺下,她的眸子里像是凝结着一团雾气,叫人看不清真正的所思所想。
少巫连叫了她好几声,她才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直起了腰。
她在心底叹了口气,出言安慰道:“不必忧心,蛊兽的毒不过是沾染上的,我已经替她给拔了,至于后面那一种,许是对方给予脱身,她躲得也算及时,虽棘手些,但也不是什么罕见的毒。她现下昏过去更多是因为内力耗竭,皮肉伤亦是不重的。”
苏念雪抿着唇轻轻点了下头,道:“我于苗疆的蛊毒不熟悉,还要劳烦少巫大人了。不知后面这一种毒会如何?”
客套而又疏离的语气,竟是比最初见到时还要冷些。
少巫眸子闪了闪,有些歉疚地开口道:“谈何劳烦……后头这一种我替她清了大部分,但仍有些留存在她体内,不过也无须担心,待到她醒后看看如何再做最后的处理便可。”
见对方依旧没有多言,她忍不住道:“晴姑娘体内的那条经脉已经有了松动之势,我想……她应当是在血杀术上有了突破,这门武学在必要时刻会自己庇护所有者,所以……”
“嗯,我晓得了,少巫大人。”苏念雪深吸了口气,面容有些难掩的疲倦,“我没事的。此次变故来得太快,寨中伤者亦不少,这边我看着,你还是先去看看吧。”
这就已经是逐客令了……少巫在心底叹了声,拿起了诊治的器具。
咔嗒一声,门被轻轻带上了。外头的雨已经停了,但风仍旧很大。
苗女垂着脑袋双手抱膝坐在院子外头,身子单薄。
约莫是听见响动,她扶着旁边的木桩站了起来,静静地望着少巫没说话。那身衣服还是早晨那一身,想来是这么来回跑再加上后续处理伤者也来不及换。
她像是有些紧张,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句:“怎么样?”
“已经没事了。”少巫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出了手。
祈归整个人僵了一下,看着对方伸手把她脸上不知何时染上的一抹血迹抹了去。
“不用自责,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带我去祭坛那边看看,让她们自己待着。”少巫冲她笑了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她大概……现在也不是很想看见我们吧。”
谁都不是圣人,先前寨子里的人因为欺骗,因为荆楚带来的灾祸迁怒于她们,虽事后得以说清,但到底心有怨怼。现今换到她们身上也是一样的。
如果不是因为顾虑到他们,哪里会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床上的人睡得并不安稳,虽然如少巫所说将大部分的毒剔了,但是因毒伤而导致的伤痛却仍旧折磨着她。
苏念雪低垂着眼睛坐在床头看了她好一阵,这才起身去将那一盆混着血的水给倒了重新换盆清水回来。
这场雨让原本春意融融的南疆顿时凉了不少,这么出去一会儿的功夫,她已经被风激得打了个寒颤。
指尖被井水浸染地冰凉,她拧干了毛巾,一点点替她擦拭着脸。
睡着的人似有所感,眼睫轻轻颤了颤。
苏念雪指尖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张了张口像是想喊她,可末了也不过是轻声叹息着放下了手里的毛巾,伸出的手落在她的眉心,一点点地想抹平眉间的褶皱。
过了片刻,她把手抽了回来,缓缓将脸埋在手心里深吸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