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她对于如何破坏这个归镜湖底阵法,也显得胸有成竹,她能来到这里的渊源契机已不可考,但凭空自己灵光一闪就摸过来的可能性不大,背后必有高人指点。
如今王华已经魂魄尽失,事情的真相其实已经离他非常近了,尽管他们手头的线索还是不够多,但也绝对够推测出来一部分事实的轮廓。
邙明漆黑如墨的瞳眸冷了下来,转头看向那被王华召唤出来的“鬼帝”,这是恶女人在最后的时候,愿意用生命献祭的鬼物。
他不知道这东西出来是要做什么,却知道只要反着恶女人的意图来,就绝对是在办好事。
他还有家里的鱼要好好护着,他还答应了贝凡不把他关回湖底的棺材里,贝凡喜欢玩,更喜欢吃,湖底这样的冰冷无趣,他一个人待在这里,会很寂寞的。
那只鬼在黑暗中扭曲成一个类似于人类的身形,虽然邙明已经限制了它的煞气来源,暂时阻止了他吞噬更多周围的棺材,但这虚假的表面和平,都不能维持太久。
必须早下决断了,如今每一秒钟的犹豫,都会带来更多的风险。如果这些可以吞噬周围一切的空间继续扩张,很可能是再一次开始,就不会再有办法让它停下来了。
就像那架迷失在过去的国际航线飞机一样,它散发的力量足以杀死所有活物,再吞噬怨气鬼气,进一步增强力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直到最后无法收场。
那一团黑影扭曲而成的人形渐趋稳定,而附近的棺材,似乎是感受到了它的召唤,纷纷开始冲击湖底的锁煞阵,身在阵眼的邙明立刻有所感言,他用自己的力量疏导着棺中厉鬼冲撞的煞气,却心知这里马上就要陷入一场前所未有的混乱。
邙明必须要全力对付它了。这个决定利弊鲜明,做出理智的选择,他不用花很多时间。
他在棺材附近绕行几周,似乎是在观察这个阵眼的流动走向,贝凡看了看他没发觉异样,就放下了怀疑。等邙明悄悄的走到了贝凡身后的时候,贝凡仍然戒备的望向不远处的异动,却没有提防这个时候身后的邙明,漆黑的瞳眸里装满了深刻的眷恋。
贝凡坐在棺材板上,尾巴焦躁的一甩一甩,正在烦恼该如何对付眼前这一团东西,突然就被邙明从后面抱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贝凡一跳,但他随即放松下来:“你干什么突然……”
他的话没有说完。
下一秒,邙明将他整条鱼向上扔去,他力气不小,姿态坚决,贝凡被抛到空中的时候,甚至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邙明这是想做什么。邙明周身弥散的鬼气伴随着贝凡一路向上奔涌,在遇到上面悬棺阵阻拦时,如同巨大的利斧一样,劈开了湖底锁煞阵一层层术法桎梏,贝凡仿佛搭上了顺风车,一路无阻地脱离着湖底的百具横棺的吸引。
贝凡挺着尾巴,在空中艰难的翻了个身,这才终于看到了仍然留在下面的邙明。这湖底古镇被符文罩住的区域足有十层高楼的大小,邙明的身形在地面变得越来越小,却一直仰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瞳孔深处的黑像一张密密的网,将所有的情绪兜住,再深深埋藏。
邙明似乎是在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不大,却在湖底传得很清楚:“我的卡给你花,密码你知道,很快……你就会想起来自己生前事,你不会缺钱的,也不会缺人疼爱的,然后,就别再想我了。”
贝凡卷着鱼尾巴翻滚,试图逃出这一股向上的推力,可是被托到空中的身体,却不受自己控制的一直在向上升去。他看着在自己眼中迅速变小的邙明奋力大喊:“你放我下来!”
邙明似乎是想最后对他笑一笑,却终是没能像以往那样潇洒,生离死别人间至苦,他到底装不出若无其事,只是声音十分沙哑地叮嘱着,“别只吃肉,记得吃菜。没别的要说了……你会过得很好。”
无论怎样努力,贝凡都挣脱不过,每一秒自己的身体都在远离着湖底,而他同时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与悬棺阵的感召维系,在迅速从自己的魂魄中脱离。不断远离着棺材旁边的邙明,直到贝凡高高地升到空中可以向下俯瞰整个古镇时,他已经无比接近环绕在整个湖底古镇上方那个将小镇与湖水隔离的符文罩。
当年他们在这里遇见时,便在想法设法从这里逃出去,原本是因为他会好看又黏人,成功地邙明惦记上了他,并再次折返接鱼出去,让他过上了吃香喝辣的好日子。而此时此景与当年如此相似,但他们的目的却截然不同。
“你……你上来!一起上来!”贝凡急得额间冒汗,却无力的发现现在的自己并没有别的办法去改变邙明的决心,邙明抬起了另一只手,那只手上发出与悬棺阵如出一辙的明亮白光,那是他身体里不断消弭的最后一些玄门修行的力量,他将这力量加入上方用来防守的悬棺阵。
他是这阵法遥远的血脉传承者,在彻底堕入鬼道前,他想总该可以用自己最后的人类身份,做成这一件事。
他要真真正正地保护自己最喜欢的人,回到地面之上堂而皇之的生活,重新拥有一个能见光的身份。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要尽快。他想起那半卷用古滇文字记载着秘法的书籍,除了最后的换魂法,前半本详细记录了古滇的其他术法。这八台悬棺负责看守整个锁煞阵的安全,但他总有相应可以进入探测、甚至改变的办法。
术法一脉相承,邙明试了几种,很快找到了正确混成友军身份打入守阵的方法,防护符文暗红色的咒术在逐渐消失,在贝凡面前逐渐溶解成透明。
看着在自己面前缓缓打开的通道,贝凡却没有一丝一毫重获新生的喜悦,他挂在空中,整条鱼都急得尾巴甩成了大风车,不断地呼喊着邙明:“你别这样,你跟我一起走!”
体内本就不断向阴煞之力倾倒的平衡,在失去人类修为的克制后,几乎成为一边倒的入不敷出,邙明的眼白被瞳孔扩散的黑染变成了一片漆墨,一眼看上去都不再像人了。
这截然相反、生生相克的力量甚至不断灼烧着邙明,但是这样的疼痛没什么不能忍耐,他托着最心爱的人,要将贝凡送到安全之处的愿望,从来不曾如此坚定。
哪怕这意味着分离,他也不会后悔。
在防护罩文打开后,他立刻将贝凡推了出去,贝凡在湖水中滚出很远,在能控制身体后第一时间调转身体,向符文罩的通道急速游来。
但是邙明已经控制着体内最后的一点修为,将符文罩纹丝合缝的关上了。古老的阵法仍在千年后忠诚的运行,只要能让这一个从影子里走出来的“鬼帝”回到它该回去的地方,
邙明的声音变得僵硬,他的身体在迅速冷下来,他抬头望着与自己那样遥远的心爱的鱼,轻声道:“走吧,一路向外走,不要再回头,我们很快就会完成那个被打断过的生死秘术,然后……你会慢慢想起你之前的事。”
待到所有人类修为或散尽,整个转换完成后,他就会彻底成为厉鬼,逐渐丧失神志,成为湖底这棺材大军中懵懵懂懂的一员,再记不住生前事。
贝凡则会拥有完全相反的人生,他将恢复赢礼的身份,继续好好的在人间生活下去。
他父母健在,等想起一切后认回身份,必然是皆大欢喜的结局,他会重新受到来自于双亲的呵护关怀。或许他还会回去找自己的亲哥闻陵,他们相识多年,感情十分深厚,两世家当年定下的婚事,便是自己的亲哥和赢礼。他这么好,就算没有自己守在旁边,也总会有人愿意爱他的。
邙明想,他哥哥会代替他好好照顾父亲的,就像当年失去母亲那样,他们会悲痛,会彷徨,可是时间会抚平一切,世界离了谁都照样转,每个人都会慢慢适应新的生活模式。
湖水外面的贝凡头发失重地飘散,而好看的鱼此时却极为暴-力地一圈圈打向符文防护罩。符文防护罩并没有总动回击,因为在邙明自寻堕鬼,与贝凡完成转换后,法阵已经将贝凡的气息认定位同类,便不会伤害贝凡。
贝凡使出了所有的力气,将连那一处水都被打出震动的嗡嗡声,在拱形内的空气中震荡。可他在喊什么,邙明却已听不到了。
邙明体内生气如潮水一般散去,而那些斑驳的画面,开始零碎的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身上正在运转的死尽生来,让他一点一点愈发接近死亡,阴阳混沌交替之时,便摆脱一切束缚得以一窥生死真相。
他知道如今已经重新进入转换最后的阶段,他想在失去神志前,至少护住外面的贝凡,和他所喜欢的红尘世间,让他有吃不完的美食佳肴,可以一辈子来慢慢品尝。
他迈开步子,控制着已经不再具备活人的灵活柔软的四肢,迈入阵眼正中的棺材里,然后冷冷地望向中间即将翻腾而出的东西。他不会让贝凡被从这里挣脱而出的凶鬼欺负,而自己,更是绝对要在彻底丧失理智前,保证自己与湖底所有凶煞,永远都没有去往人间肆虐的那一天。
进不来的贝凡奋力砸着这一层看起来很薄,却可承受万斤之重的防护符文,他一拳拳挥出发现打不动,就游远了再冲过来,用自己的身体和尾巴去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