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二人同时低头,发现金链已经消失了,只余下手腕上各有一只金环。
“暂时而已。”敖宴立即道,“我不可能一辈子被束缚着的。”
船早已行出鬼市,天光大亮,两岸可听到晨鸟啾鸣。被鬼雾迷晕的船夫和渔人终于醒来,船夫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忽然大惊:“我怎么睡着了?!”
虞长乐体贴道:“没事,可能是太累了。”
船夫奔到船舱外:“怎么都开了这么远了!!”
“钱会按数给的。别吵。”阿蓝被闹醒了。
船夫惊恐地左右看看:“谁在说话?!”
没人解答他的疑问。
虞长乐低头,看到蔑篓里的玉佩,终于想起来这回事儿了。他碰碰阿蓝:“阿蓝,你看看这玉是哪里的谁的?”
“我怎么知道是谁的?”阿蓝不耐烦地闻了一下,“气味是上宛的。”
“宛……那好像我们会经过的地方?”虞长乐半个身子都斜出窗外。远远地,一道城门映入眼帘,他的注意力一下子被转移了,“好长的城墙!那是什么?”
“那就是上宛。我们到豫州了。”敖宴道。他把翘着的腿放下来,走到了船头。
虞长乐不安分地爬到了船篷顶上坐下,迎着天光,从袖子里取出了一节竹制口琴。只要能接触到,他什么小玩意儿都会一点,连叶子都能吹出花来。
悠扬欢快的曲子在河面上飘起。虞长乐踢掉鞋子,晃着腿,长发扬成了一面乌黑的帆,白衣猎猎而动,恍若蝶翼。
两岸青山妩媚,碧水动人,他的面孔却生生把这浓丽都压了下去。美,而不自知。
敖宴一回头就看见少年晃动的白生生的脚,脚趾圆润粉红,脚踝纤细有棱角,小腿白皙优美。
“把鞋穿起来!”他捡起鞋丢虞长乐。
虞长乐来了劲,丢了口琴扑下去和他闹起来。小船一路洒下畅快清越的笑声。
*
船及岸。
晨雾岚岚,笼罩了城门,烟青色的城门上刻着一个“宛”字。清晨行人稀少,几个牧童骑在牛背上带牛出城门吃草。
虞长乐奔向城门,蔑篓里哐哐直响。敖宴远远地吊在后头。
阿蓝看不过眼,追上他斥道:“你慢点!”
“哐!”
“哎哟!”“啪嗒。”
虞长乐还没来得及答应阿蓝,就看见一个小少年直直地撞向他。少年扑了个大跟头,而他则被不知何时过来的敖宴眼疾手快地揪住领子往后提了一步。
只原本攥在手里的玉佩掉了出去。
玉佩掉在那少年眼前,虞长乐道:“抱歉抱歉……”弯腰去取。
谁知,那少年愣了一会儿,忽然跳起来大喊道:“小偷!!”
第5章 桃花看邪
这少年十三四岁的样子,生得俊俏漂亮。白衣上以丝线绣着墨绿的竹,精美异常,腰悬灵剑,脖子上挂着一只碧玉长命锁,颜色与玉牌如出一辙。
他连衣服上的灰都来不及拍便一把夺过玉牌:“我说怎么找遍芥子城都找不见,正要去城外找,原来是你偷了去!”
虞长乐看着少年,微微一怔后才道:“是误会,我……”
这少年身上有些不对劲,他心想。阿蓝道:“你看到了什么?”
“有一些……奇怪的东西。”虞长乐飞快回道。
“误会什么误会!”少年打断了虞长乐。他年纪小,气势却不小,“你可知这玉牌有多贵重?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玉牌?!”
虞长乐在船里时仔细看过玉牌,上头镌刻着苍劲青竹,圈成一个家纹似的图案。背面左下角有一个四字印,但并不是通用文,他认不出。
于是他诚实地:“不知道。”
“你!”少年气极。
少年盛气凌人,但身边一个护卫仆役都无,不像个贵公子。
敖宴皱眉,把虞长乐拨到身后去,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少年在他的视线里逐渐气势弱下去,他才勾起了一个嘲讽的笑:“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好好听别人说。”
“你告诉他。”他转头对虞长乐道。
一炷香后。茶棚内。
“我还正想着怎么物归原主呢,结果你自己过来了。”虞长乐一边吃一边道,他依旧笑眯眯的,确实为此高兴。“唔……上宛板面果然好吃!”
敖宴不愿意屈尊坐茶棚的凳子,抱手站在一旁,心中想,这个人就没有会生气的时候吗?
少年脸涨得比撒气时还要红,面碗也没有动几口。虞长乐的话听在耳里觉得分外刺耳。“谢谢虞公子。”他闷闷不乐道,“我叫……阿苓,刚刚我冒犯了,请别在意。”
虞长乐笑道:“没事。”
敖宴冷哼了一声。
他注意到虞长乐从见面起就一直盯着阿苓看,虞长乐不会掩饰视线,好在也没被发现。
“年轻人啊,有什么说开了就完事儿了。可不能憋在心里。”茶棚主人插话。这是个老妇人,虞长乐他们是清早的第一批客人。她看着虞长乐狼吞虎咽,心里也欢喜。
阿苓吸了一口面,颇为郁闷的样子。他道:“你们是外地来的?是来豫州做什么的?”
“我想进映鹭书院,他是陪我的。”虞长乐拍拍敖宴的肩。
“你也是去映鹭书院?我也很想去!”阿苓眼睛一亮。
虞长乐没想到遇到个同路人,笑道:“这么巧!那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对了,你刚刚说你的玉牌是什么?”
阿苓心虚地摆摆手,干巴巴道:“噢,那玉牌没什么。不知道就算了,你不用在意。”他明显身份不俗,却不愿多说的样子。虞长乐挑眉,道:“那先吃面吧,我都饿死啦。”
一般人吃得快了总不大雅观,但虞长乐却不。他吃相让人很有食欲,又快又香,也不做出文雅样,像什么小动物在进食一般。敖宴都给看饿了。
虞长乐把碗一放,道:“再来一碗!”
敖宴犹豫了一会儿,问:“很好吃吗?”龙族进食周期长,但若是想像人一样一日三餐也并无不可。
“很好吃呀。”虞长乐挑了一筷子,端碗凑到敖宴面前,“你尝尝,啊——”
“……”敖宴从小用的筷子是金银玉石,龙宫每人都有自己偏爱的专筷,从不像街边小吃这样混用。更别提和人吃一副筷子了。
敖宴还在迟疑,虞长乐就拉着他坐下了,“来嘛来嘛!坐在我身边。”
敖宴直板板地挨着虞长乐坐着,低头叼过了面,咽下去后才道:“还行。”好像没有虞长乐吃的时候看起来那么好吃。
虞长乐不等敖宴阻止,便道:“再再来一碗!”
虞长乐吃饱喝足,摸摸肚皮满足地叹了口气。敖宴看了眼摞起的两个大海碗,心想他人身量纤细,没想到这么能吃。
对面的阿苓,碗里只浅下去一个尖,食量小得像猫食。
“阿苓,”虞长乐终于道,“你之前在哪里?为什么……身上有邪气?”
他觉出的古怪,就是这个。
邪气?
敖宴顿时抬起头,却不是去看阿苓,而是去看虞长乐。他心中缓缓腾升起讶异来。
这世上万事万物都有自己的气息,同一属类的事物,气息也相似。就如同妖气、鬼气、人味,一探便知。
若是细分诸如龙妖、花妖、狐妖等等,它们之间也会有细微差别,而同一地域出生的事物,气息也会略有相同。
但有两种气不同,一是灵气,万物皆可修炼获得;二是邪气,万物若是心生恶念,就会带出邪气,叫它戾气也好、煞气也好,总之不是善类,是泯灭心智之物。
灵气与邪气就像阴阳的两极,不管是人是妖是鬼,万物都可拥有,却势不两立。
可问题就出在,灵气与邪气都不是肉眼能察觉出来的,否则要堪舆铃与风邪铃何用?
阿蓝却并不奇怪的样子,他淡淡地对敖宴道:“长乐天生如此。”虞长乐手制的堪舆铃也格外不同些,甚至有像小动物一样的灵性。
是阴阳眼。敖宴想道。
世有阴阳眼,能窥阴阳,能察灵邪。
传闻只有至纯至善的人才有阴阳眼,坊间也有说婴儿能见鬼神的,正因为那是最干净的眼睛。
阴阳眼极度稀少,敖宴没想到他会遇见。他看着虞长乐的双眼,少年此时睫毛低垂,显得瞳仁格外漆黑,黑白分明。这样一双眼睛,能清清楚楚地倒映出天地乾坤、万象万物。
“你愿意告诉我吗?阿苓。”虞长乐觉得阿苓虽然跋扈了些,却不像坏人。
两双眼睛连同一双猫眼,同时盯着阿苓。
没想到,阿苓一愣,道:“你看出来了?”
“这么明显吗?”他只以为虞长乐暗中用了风邪铃,“别提了!真晦气。还不是那个芥子城城主!”
虞长乐道:“其实也没有很明显……”只有淡淡的一缕,像棉絮一样缠在他身上。
阿苓往自己身上拍了张净灵符,打开了话匣子愤愤地抱怨起来:“你们可能不知道芥子城,是上宛的一个小城。我奉……呃,奉家主之命来到芥子城,就是来调查这件事的:有人报告芥子城城主家闹鬼,我家暂时抽不出人手,只派了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