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清楚,格林看的明白,这情况和当初的司凛一模一样。
“时周,我们先走啦。”副官领着一队军官向他道别,他们刚刚开完一个梳理敌情的小型会议散会。
“嗯。”时周点头,正在将光脑上的资料反复比对。
今天有些格外不同,在场的军官们纷纷穿上自己在最重要场合才会换上的黑色制服,袖口纽扣时不时由于走动撞出清脆的声响,以往他们都嫌麻烦繁琐不愿意穿,今日不断调整以期望达到最正经的穿着礼仪。
副官临走之前最后回头看一眼时周,目光中满是叹息,最后轻轻掩上门。
时周面前的资料其实有好一阵时间没有翻页,真正令他回神的是推门的嘎吱声。
许久未见面的时清出现。
时清从M星回来以后远离政治中心,主动申请外派到其他星际保卫疆土。时周很久没有听到他的消息,但任谁没想到,这一份忽略会让他狠狠被咬上一口,付出鲜血淋漓的代价。
虽然大家都清楚时清一定在地图上动了手脚,但是没有人能找出足够的证据。而且久未参与政事的老皇帝亲自出面保下了他,这件悲剧的始作俑者就这么毫发无伤地退了出来。
时清脸上多了一道疤,打破他面容里本身带有的单纯无辜的感觉,伤口之深几乎能想象到当时的凶险。
他走到时周的跟前蹲下,见时周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便更加大胆放肆地端详着时周,棕褐色的眼里充满着渴望。
他深切清楚着,时周的灵魂像个破布娃娃,破碎的气息令他又迷恋又纠结。
“我以为你会提刀杀了我。”时清说。
毕竟自己错误的地图间接害死一条人命。
时周冷淡的扫上一眼:“这是我的事。”
或许有时清的一部分错误,可真正本来应该死的人是自己,自己逃不了有罪,时清的地图本来目的只是为了害自己,平头不过替他受过。
时清乖巧地单膝跪地,大方承认自己的企图:“真不凑巧,我本来只是想让你死的,反而白白拖累别人。”
他轻飘飘感叹:“你没死,真可惜。”
时周已经不想询问为什么,他对时清的一丝一毫想法都没有任何兴趣。但是时清今天却仿佛专门来同他聊天坦白一般,攥住他的手腕,疼痛感随着神经快速传递到大脑内。
时清一字一句说的阴沉:“时周,你怎么不死呢?”
我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杀你一次,你为什么死不了。
他自言自语地重复几遍,执拗地仿佛等待谁给出一个答案,最后放弃地喃喃自语:“你没死,我也不想你死了,命运总是阴差阳错。”
“你不好奇吗?为什么我会变成这个样子?从前你痛心疾首地教育我,问我为什么会变成这么恶心的样子,现在为什么不问了。”
时周只需要充当哑巴,就可以听到结果,时清今天似乎就是来坦白的。
“哥哥,你看,命运总是阴差阳错,比如当初我和太子明明一起被绑架了,但是他遇见的是你,逃脱的火灾之中你救下来的人是他。”
时周飞快眨眼,闪过一丝愕然。
原来一切的起点源于那个时候。
救下太子的恩人是自己,时周知道。因为这是书里明明白白要他走的剧情。
太子经过金三角之后会被暴徒绑架遭遇意外,系统特意让他早早地等待在那里方便完成剧情点。但唯一的意外却是被他叮嘱不要跟出来的时清偷偷跑了出来,一起被抓走。
那时候他看见了却被乱棍敲晕不能为力,醒来自己果然和兰斯关在一起,但不见时清的身影。那么小的孩子,如果因此出了什么意外该怎么办。系统向他再三保证时清不会出问题,他才放心下来。
再后来,他和兰斯合谋放了一场火引发动荡借机逃出,其他遭遇无妄之灾的孩子们一起被放出。
哪一个过程有错,值得时清疯癫到现在的地步。
时周不解,微微低下头,认真询问:“怎么了?”
他真想要出一个结果,看看自己究竟怎么了,究竟哪个地方出了错,竟然走向如此万劫不复的结局。
时清一愣,没有想过时周的靠近,顿时生出茫然的无辜感。
“火灾里,你没有救我。”
年幼的他习惯追寻时周的脚步,以至于时周一消失在自己面前小半会儿他便会焦躁不安,在时周特意嘱咐让他呆在家中的那一天不要跟出去后,悄悄跟上时周的脚步。
只要远远望着时周,他就能心生满足。
可一切事态急转直下,莫名其妙的绑架和牢房粘稠阴暗的环境,疼到窒息的拳打脚踢,他默默数着日子告诉自己要熬过去,又担心时周会不会一样受了伤。
直到那场大火,他亲眼看见时周毫发无损,拉住兰斯冲出火海,全程不曾想到过他。
我是你弟弟,你为什么看不见我,为什么不救我。
那样不解又不甘的疑惑充斥于那时他的内心,就此生成了阴暗的种子种下并生根发芽,长成扭曲罪恶的果实。
想让哥哥从此眼中只有我,不要再忽略我,不要再抛下我去管不想干的人。
时周拉远凑近的距离,直起腰,重新恢复兴致缺缺的样子,无视时清因此陡然冒出怒火的目光,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
“兰斯离我最近,而且他双目失明,所以我拉着他跑掉,换做是别人也会一样。”
“那我呢?我是你弟弟啊。”时清抓着时周的衣服布料,留下深深的皱褶。
“我后面返回去了。”时周冷冷地抬眼,不带任何感情的论述过去。
时清忽然愣在原地。
“但是被掉下来的木板砸中晕了过去。”时周抽回自己的衬衫,又离得时清远了一些,“不过没有留疤,没有证据,你可以当做我说谎。”
“我昏了一会儿再醒来,兰斯派来的侍卫把所有人救出,你也已经回到了我身边。”
他站起来准备离开。
时周做人最怕有亏欠,因为他的性格令他对自己有最严苛的要求,管不到别人,却能管好自己有没有做错事。
事情弄明白了,他不曾亏欠过谁,故而问心无愧,或许当初有小小的遗憾,但是遗憾以惨烈的方式消弭。
“所以当初你不是不想去救我对不对?”
时清已然跌坐在地,冰凉的地面逐渐冷却他身体的温度。
时周不会再回答了。
时清忽然大笑,笑声隐隐藏匿着嘶吼。
他记挂了这么久的东西原来只是他的臆想和妄念。
明明已经回到他身边,按部就班地走下去,永远维持那一份虚妄的亲情享受他的关怀,隐藏好自己扭曲的爱恋,就能永远呆在他身边。
时清用力向时周的方向伸出手,虚空中抓着虚妄,和当年火光中一样等待他的回头。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时周不会再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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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周走出门,和凤凰一起有目的地前往一个地点。
军事基地旁有一片荒地,种满了白色蔷薇,墓碑林立,所有战死的将士们魂归于此。
平头的葬礼,在这里举行。
凤凰不远不近地立于附近的一个小山包上,恰好将那里的风景一览无余。
【不亲自去送送他吗?】系统小心翼翼地询问。
“我觉得他应该不想见我。”时周回答。
凤凰沉默地把自己的外观颜色变成了肃穆的黑色。
【你还有这个功能啊?】系统诧异。
“机甲也会死,死的同伴多了,我特意让机甲师帮我加上的。”凤凰的声音变的很低落。
和人的死亡一样,机甲的死亡,要么是本体遭遇损害,造成“魂”的无处可去而消亡,要么就是经过过于无趣又漫长的等待,“魂”选择自我放逐地消散。凤凰无聊的这么多年里,最经常做的是就是送走一个又一个熟识的战友。
“周周,你有没有想过他们不后悔救你,所以对你没有遗憾,就没来找你呢。”凤凰明白时周钻进了牛角尖里,小声去安慰,“就比如,如果你今天因为救别人而死,你会因此而临死之前感到不值得吗?”
时周不假思索:“不会。”
或许会有遗憾,但绝对不会后悔。
“这就对了嘛,既然你会这么想,就不许别人那么想吗?”凤凰把这些话统统还回去。
时周哽住,紧抿嘴唇:“这不一样。”
不一样在他并不习惯去接受爱,承担爱和消化爱。
“唉。”凤凰无奈,心里软了一大半,“很多人都很爱你,不要小心翼翼,做到自己最好的就是对他们的报答了。”
时周耸耸肩,没有再回答这个问题,仿佛在逃避。
等到山脚下的那群军官离开之后,他离开机甲,徒步走进墓园。墓碑之上悬挂的照片里一个个年轻的笑脸徜徉着生气勃勃,他们的人生定格在烟花一般的最高点,以自己的生命换来无悔的守护。
时周轻轻把刚采的一小束白蔷薇放到平头的墓前,轻轻触碰他的笑脸,曾经简短聊天时他的话语尚在耳边。
时周的眼睛闪过一道水光,呼出一口气,像是承诺一般:“你的家,我帮你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