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箭齐发,只要时周倒下,另一批窥伺的虫族随时能上来最后结果了他。
“时周!”几道焦急的惊呼。
“操他妈的,它们居然敢用□□,我们顾念着战争盟约都没有用呢!”
时周冷汗涔涔,在视线之内放大的寂静与嘈杂并存,放慢的动作昭示死亡的轨迹。太近了,他挡不住所有攻势。太远了,没有人能真正帮到他。
他不动声色地附上了操作台上最隐秘最深处的自爆的按钮,满眼疯狂和无顾忌,倘若能一起消灭这么多虫族精英,那么他死也值得。
与短刀一齐迸发的两相对峙,时周扫开最近的一批虫子,另一只可以动弹的机甲左腿以飞一般地速度踹开地面作战的各个虫种,精准地跌落于几尺之隔锋利尖锐的石头之上刺破虫族盔甲之下柔软的部位毙命。
进击的工蜂心生寒意,没有想到如斯情况时周竟然尚能保持冷静,刁钻地控制所有的心神力道达到最优的效果。
“下手。”
万箭齐发。
时周收回按住自爆键的手,将机甲的能源开到最大以求得逃脱的一线生机。他蓦然悠悠地叹息,不肯闭眼,只希望在被击中受伤之时能够迅速判断出逃命的时机。
他却忽然大惊失色,心脏陡然攥紧。
苍茫视线内,雪狼飞掠至时周身后,淡蓝色的长剑一挡,但对方斩出的杀已然到达,长剑不足挂齿,不过是以机甲之力径直挨下这样的围攻。疯狂跳动的红色指示灯说明不止主人,连钢铁之躯的机甲也无法承受。远距离拼其所有到达此处已然耗费大部分能源,怎么可能会有多余的力气再谈其他,不过是心甘情愿替代的一场献祭。
司凛的身体本就处于强弩之末,替时周生生扛住最狠绝的致命一击,如何还能再支撑下去。时周觉得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了脑海之上,眼球前又出现了炸开血管一样的红色:“司凛!”
风暴般刺眼的雪白光芒之中,竟发出了凄越的凤凰泣血之声与孤狼悲痛的月下哀嚎。
所有人,所有人的余光之中,亲眼见到守护了他们十多年,永远战无不胜永远所向披靡的机甲无声倒地,象征着元帅权杖的蔷薇长剑颓然碎成两截。
“专心作战!”
战场容不得半点犹豫,时周一声令下使得他们忍住心中的悲痛满含愤恨地拼尽全力杀向虫族。
时周咬牙撞开同归于尽纷纷掉落的黑色尸体,惊天悲痛之下,竟硬生生拔出流沙中深陷的右腿,滑跪着到雪狼跟前,面对机甲残破不堪的身躯茫然崩溃:“司凛……司凛……”
嘶。
气流爆破之音,机甲竟然卸下了一切停熄能源,成为一块废铁。
副官悲痛欲绝地赶至他们跟前,却被时周身上快要把人吞没的难过所吓到,刚要说什么,又被时周打断。
“送他回帝都。”
副官只能看见凤凰金红色的坚毅面容,忍住眼泪点头,抱起残破的机甲全速向星球的边界冲去。
大家纷纷有意识地帮他开辟出一条道路方便他赶紧离开,转而继续投身战斗。
人有情,虫开智,此刻心中统统充满对彼此的恨。从日出站到日暮,战场七零八落散乱着虫族的尸体和机甲的零件。
“为什么其他星球还不肯借兵?”副官清点人头,急的要哭了。
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被拖的全军覆没。
格林摇头:“皇帝疯了,不肯出示外交令。没有外交令,各国不肯有动作。”
谁能想要,他们最致命的一击竟然来自自己的内部,不是不能放弃这个星球,但放弃的代价太大,他们需要多坚持一会儿。
“再撑半个小时,没有援兵,我们就撤退。”格林下达命令。
可是,虫族指挥的最高首领似乎动了。
它要做什么。
成千上万只虫族似有感应,慢慢汇集到一起,原先是铺展开的海,再到后来一个浩浩荡荡的重若千钧的巨大的异形逐渐生成。
“撤退。”格林毫不犹豫改口,远程向所有人下达了这个指令。
巨大的异虫,威力无比的吞噬者,将虫族所有的能力叠加,闪动的翅膀,密密麻麻有力的节肢,层层幽森恐怖的复眼,狰狞恶心的嗡鸣声因为聚集而放大,不断有液体分泌而出,那是他们贪婪的涎水。
“啊!”
一声惊叫,一个来不及逃开的机甲竟然被异形吞入腹中,开始尚能听见他痛苦的尖叫,尔后滋滋腐化金属之声慢慢淅淅沥沥的水声出现,叫声越来越小,直至悄无声息。
咚咚咚。
原野之上只有训练有素的快速撤退的动静,虫族此举分明要侵其所有将他们歼灭于此。
“快走。”时周守在一边,催促着过路的士兵,留在最后善后做最后一道底线。
异虫竟然散开了几十秒,以单虫的形态飞至时周面前再重新组合。
杀了他。
整个虫群疯狂叫嚣着。
刀剑碰撞,时周的长剑断裂,他无暇去管,趁此间隙赶忙准备逃脱。
没想到异虫顷刻间分成两半,一半潜入地下狠狠缠住时周的脚,另一半从天沉沉压下,两半汇聚,要将时周困死于里头。
时周的速度和体力已经不能支撑他逃离当前,转眼似乎就要被湮灭。
一道黑色的影子径直冲入虫堆,冲散虫族原有的计划,时周趁机脱身的同时,黑色机甲陷入密密麻麻的异虫之口,下一秒就会被吞没。
时周赶忙抓紧机甲最后留在外面的一只手,和虫体内部的力量抗衡。
他愣了愣,没有想到竟然是时清。
来不及多想什么,巨大的愤怒的拉扯力使他踉跄好几步,异虫势必不会放过到嘴的猎物。
“你走吧。”虫鸣中传来微弱的一声悠悠轻叹。
时周不为所动,当做自己没有听见,坚定地又多拉出机甲的一小截。
滔天如海洋的虫声里,两颗相距甚远的心灵竟然以此种方式相遇。
时清口中不断溢出血沫,看上去狼狈极了,但他好像感受不到窒息感一般,痴痴地回望紧咬牙关不松手的时周,虽然只能看见金色的机甲,但他却像要穿透了看见里面的少年一般。
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是污秽泥沼中的艰难生存,因为偶然窥见水潭边的纯白花朵就妄图染指。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完整地霸占了时周的视线和心神。
“我是不是特别坏,死到临头都没有后悔的意思。”
他天生偏执到狂妄,他恨世界恨得不得了,他的爱生来就是占有毁灭血腥与杀戮。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有错,他想要得到时周全部的爱和关注,甚至不惜毁了他。他自私又狠厉,沉迷在万丈红尘的名利场泥足深陷。
似乎很久没有仔细闻过忍冬的香味,酣畅淋漓地与贬低他们的人战上一场。
也很久没有好好保护过他。
时周不喜欢和自己有亲密的接触,总是踽踽独行,以清瘦的身姿走在前头,手上拿着换来草药或者食物,却总是第一个先塞给了他。
仿佛一道劈开的光。
他跟在后头,假装咳嗽几声,时周便会犹豫地停下脚步,等待他追上并肩。
现在想一想,如果当初不那么贪心,收敛全部的欲望与贪婪,假装一辈子演上一辈子的戏,或许会有不一样的结果。他不会为了根本不重要的血缘疯狂,安心呆在时周身边,做可以听到他无奈管教的弟弟。
少年的天真,成年后的黑暗,和现在的片刻宁静。
欠了他的,原来这么简单的死就可以还干净。
时清缓慢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银质的素戒,通过机甲的传感端轻轻扔在地上算准距离推开一小段距离,很早以前,他不舍得还给时周,偷偷做了一个假的给他,又惹他生气了。
“不要回头。”
时清的脸因为高压扭曲变形得认不出原型,涨紫的皮肤,细细密密爆开的毛细血管,眼睛耳朵处源源不断浓稠殷红的血液,他麻木地用嘴巴张张合合,艰难挤出这几个字。
时周闭眼,硬生出一股力,将异虫的眼睛捣毁一出一个空洞。再从洞中向下掏,抓住机甲的半截胳膊,就要往外扯。
附近堆积起的虫子颇为惊怒,挣扎着咬上凤凰的肩膀,时周不躲不避,执拗地要和那股惊人的力量拉锯。
时清要死,也不是现在死。
渐渐分泌的透明液体呲呲地滴在金属面快速腐蚀着,时清长长吐出一口气,用半侧身体上唯一可以活动的脚精准地一脚踹上机甲凤凰的腰侧。
时周不受控制地向外飞出,异虫因为到达嘴边的猎物逃脱而发出愤怒的嘶吼。
咔嚓,时清所在的机甲头部熔断,最后一层保护消散无踪,直白地露出机舱,里面的人的血肉味道使得组成的幼虫躁动不安。
忽然,异形察觉到不对劲,慌乱刺进机甲之上想将它甩开去,谁知机甲竟然死死黏在其上,任凭如何穿刺,零件散落也不曾放开。
咔哒一声,摇摇欲坠的机舱内传来坚定地按下按钮的声音,机甲疯狂闪烁的红色指示灯目眩神晕。
轰!同归于尽的自毁程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