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调轻松又欢快,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俏皮劲和干燥清爽,仿佛昨夜的惊慌失措和冰冷的粘腻仅仅是一个梦境。
柯克的眼色渐沉,心中更加对他们的昨夜经历感到担忧。
小学生秋游一般,一车人欢声笑语回到学校,胡恩忘性大,迅速融入打闹的行列之中,柯克的眼神在时周和胡恩之间转个不停,得到时周安慰的一瞥才逐渐把心放到了肚子里。
简略和校方报备之后,迟来的疲倦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时周匆忙洗了个澡,定好闹钟陷入昏睡之中。
一觉醒来已至黄昏,头晕脑胀地穿戴好衣物到达学校附近的小巷。一辆安静低调的越野车早早守候在巷口。
打开车门,车内清新的薄荷香味舒缓了他的神经,颇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我们去哪儿?”
身旁的司凛换了和早晨完全不同的衣服,驼色大衣看起来温暖又舒适,仿佛刚经过了一片湿漉漉的温水。
“你来帝都这么久,我带你去看看狮鹫。”
车辆飞驰于公路之上,约莫一个小时的时间,稳稳停靠于一个白色圆拱形的建筑前。
停下的一瞬间,时周马上睁开眼睛,带着刚刚睡醒的混沌。身上披了乳白色的毛毯,车内温度调高不少,司凛正准备调整一个合适的位置停车。
“醒了?”司凛诧异,“吵醒你了吗?”
时周摇头,咕咕哝哝的语调:“我居然睡着了。”
短暂的一觉比他有史以来的睡眠质量都要好,一下车,他便原地跳了好几下,感受到许久未感觉到的浑身的轻盈感。
和外表的冰冷不同,时周本来以为建筑内部大概会充满着科技感和疏离感,和实验室的构造装置差不多。没想到走进去之后,大片大片明亮的配色和毛茸茸软乎乎的装饰品使得这里更像一个宠物之家。哪怕是正在数据分析的电脑都被贴上了粉红色的小星星,被迫增加自己的可爱值。
穿过一道走廊,到达建筑的中心,中途许多人恭敬地停下向司凛问好,脸上挂着和善的微笑,不谄媚但真心实意的敬佩。
偌大翠绿为背景的房间之中,时周终于有机会见到狮鹫。
它的情况比上回见到时岂止好上千倍百倍,残缺的皮毛长了出来,伤口大部分结了疤开始掉痂。
头顶与身上连着和不知名仪器相接的线,屏幕上方投射出“魂”的存在。
司凛解释:“一般情况下很少有人能看见“魂”,他们发明了把“魂”转成数据呈现于光脑之上方便观察救治的技术。”
时周颔首,直直盯着本体好一会儿,笑道:“胖了?”
狮鹫的“魂”嗷呜叫了一声,宛如被踩住尾巴炸毛的猫,配合着实体的机甲愤怒地喷着矿油味鼻息:会不会讲话了!没有情商!亏我这么喜欢你!这叫富态好吗!
“好好好。”时周象征性地捂住自己的嘴,“变得更英俊潇洒了。”
狮鹫懒洋洋又满意地趴伏下来甩了一下尾巴。
“它刚来的时候出动了整个所里的程序员、机甲师和兽医,每天不眠不休地轮番观察,这个房间里坑坑洼洼的印子全是它之前留下的。”司凛虽然说的话严肃,但语气中分明带着笑意,像是对待无奈又宠溺的小孩。
“虫族一直背地里开展研究对付“魂”的东西,狮鹫就是他们的案例,虽然已经销毁了他们的资料,但不知道是否留着后患。”
时周开玩笑:“你可别说了,知道的太多的人没什么好下场,我不想死那么早。”
司凛皱眉,分辨出时周含着的认真:“你不用那么在意。”
“是吗?”时周依旧一副混不在意的模样,“我就是随便说说,觉得这样死了未免也太冤了。”
为什么总是要提死?
司凛感到淡淡的疑惑,再抬眼,时周已经靠近了狮鹫,纤细的手指抚摸着它的脊骨和伤疤,狮鹫忽然没了之前的神气,发出一种近似呜咽的声音用力地用脑袋蹭着时周的颈间,好像在无声地安慰。
“乖。”时周温柔理顺了它一小撮打结的毛发,挺翘的笔尖蹭了蹭它,展颜一笑。
司凛忽略心中的异样,安静地站在一旁等待他们的玩闹结束。
“回学校,开到西门,谢谢。”从里面走出来,时周没有顾忌地使唤司凛。
“西门离你们宿舍很远,为什么去那儿?”司凛把毯子递给时周,询问道。
时周耸肩,将毯子蒙过头闭目养神:“西门离训练场近。”
司凛对着面前的木乃伊无奈。
一觉方醒,深一脚浅一脚的道别后,司凛直到时周的背影消失不见,简单回复了光脑的信息准备离开。
夜色幽暗,和时周的侧脸一般深沉。
为什么总要提到死亡?
司凛最后望了一眼时周的方向,投去疑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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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军财大气粗,给了学生们最好的条件,单独的机甲训练室分成了蜂房一般的许多个,每个人只要向学校申请就能全天候使用。
时周本来就是个训练狂魔,基军的时候便常常通宵训练,来了这里更是不松懈。加上和宿舍人不怎么交流,有时直接把书本也给搬到了这里来复习。除了课堂和食堂,训练室俨然成为他的第二个家。
不过最近的不速之客使得他感到烦躁。
珀西自从见过他之后,理所当然地打听到他在首军的信息,时不时就在三更半夜来登门拜访。
再怎么有私心,这地儿也是个公共区域,时周就当珀西不存在好在珀西安静,来了就经常只盯着他发呆或者把需要处理的公文拿来办公。
看就看,又不会少块肉。时周把这件事当做能让自己修身养性的存在。
熟悉的细微脚步声。
珀西藏起沾血的手绢,近日诸事繁忙加上公务的疲惫雪上加霜,他旧伤复发,身体每况愈下,生平第一次生出撑不下去的感觉。
可是时周回来了。
灯下的少年眉眼清丽,透出一股浓墨重彩的艳。珀西默默在心中一笔一划随着眼睛勾勒。
远远瞧上一眼,变成为他心中塌陷的一角。他不知道这样做是否正确,可他放任了自我的沉沦。
时周没礼貌地不想和珀西打招呼,沉浸于手中的书本之中没有抬头。久而久之,心神完全集中于需要理解背诵的内容上,浑然忘我。
时周对珀西的态度属于冷处理,不回避,不接触,不搭理。
他又不能像同兰斯一样和珀西对战,珀西的精神力为D级,平时方面很少使用机甲,不走作战路线,他跟他打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总之,实用主义者时周就差把珀西扔进垃圾桶里警告他别来烦自己了。
不能打就别逼逼。
一个小时的一动不动,时周最后闭眼在脑海之中回顾完知识点,抬头见珀西仍然在此处,随意找了个地方坐下来跟着翻阅书籍,不免一愣。
他以为他早走了。
“阿周,我都知道了。”珀西第一时间给予他回应。
“首军里招惹你的人我帮你解决了。”他嘴角噙着冷笑,“兰斯总是能给你带来一堆麻烦,一个懦夫而已,什么都帮不了你。”
【那个男生似乎转学了。】系统贴心地给时周提示,珀西的动作很快,昨天认出的时周,今天就知晓了一切并且给予出警告。
“哦。”时周恍然大悟,心中没有起什么波澜。
那个男生在不在对他的校园生活都没有任何影响,怎么样都无所谓。
他终于从记忆的犄角旮旯里找出了关于那个矮个男生的印象,先前陪太子读书的那段时间里,那人就经常莫名其妙看他不爽,明里暗里争对了好几次,虽然他没当回事,但是最后兰斯暗中警告了他。
关我屁事?关你屁事?有事找事,你一定脑子有事。
这是时周一直以来信奉的行事准则,但因着他那副看破红尘时刻宠辱不惊的表情对于看他不爽的人简直在火上浇油。
“离兰斯远一点。”珀西想要多和时周说一些话,哪怕话题被时周轻描淡写地冷场了,他仍然锲而不舍开启新的谈话。
注意到自己的语气过于冰冷,他慌忙放缓解释不是冲着对方而是冲着兰斯的:“兰斯没有你表面看到的那么好。”
变换了一个姿势,他沉沉咳嗽了好几声,压制住喉咙中的痒意与血腥味。
“他演了这么多年的戏,没人知道他到底什么样。”
“什么?”时周恰好整完最后一份资料,听到这句话之后难得意外。
珀西意味深长:“老皇帝可不止他一个皇子。”
一个年轻受到敬仰惊才绝艳的太子对于帝国而言是骄傲,可对于寿命过了大半仍然对于权力无比在意的老皇帝而言则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皇家里不存在亲情。兰斯从他最受宠爱的皇子到了皇帝心中深埋的眼中钉,只需要一次不经意的称赞声。
他在皇帝身边看得清楚,父慈子孝之下双方维持着诡异又暗含刀光剑影的平和。
“兰斯不是傻子。”珀西捏一捏自己的喉结,“这些年他出现在大众之中的形象总是一个,皇帝对此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