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放在一个月前,这个问题可能会让法安足够难堪,他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尴尬无措地站在原地,难以说出反驳的话。
但现在,在军部的那间办公室里,手握重权的上将对他单膝下跪,告诉他。
你是我的理想。
你代表了我守护的一切。
安德烈的爱支撑起了法安的脊梁,让他意识到另一个层面的平等,因此他现在身姿挺拔,可以问心无愧地告诉所有人——
“我,法安·安瑟海威·尼克兰,并不因为你刚刚提到的问题觉得羞耻。”
法安的声音响亮,回响在整个大厅,掷地有声。
“我足够优秀,配的上我的爱人。”
他金色的长发随意披散,下巴抬起的角度有一种不做作的傲慢,纤长的脖颈让人联想到优雅的天鹅,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独特的气质。
被他的风采震慑,有那么一会儿无人说话。
而提问的人则是愣了一下。
“你觉得自己非常优秀……”他难以理解地看着自信的法安,“原因呢?”
“因为我现在就站在这里。”法安回答。
来参加这次交流会的都是学校各专业顶尖的新生,没有人能否认他们的成绩。
“但你的专业……”
提问者没有说完,只是露出一个轻蔑的神情。
“你这个表情应该保留下来。”
法安没有被他激怒,反而慢慢笑了一下,他报出了千利休夫人在内的一长串人名,都是在黎安任教、帝国赫赫有名的人物。
“——你应该对这些站在你可能一辈子也触及不到的高度、获得了你连想都不敢想的财富的人面前去露出这个表情。这样,你才能切实意识到。”
法安直直地望着他。
“你此时此刻拥有的优越感是多么莫名其妙,和你这个人本身透露出来的无知。”
“什么,你说我……”
提问的人一下涨红了脸,他胸口起伏,攥着拳头好一会儿才冷静下来,找回了自己被法安的强硬态度打乱的节奏。
“我不否认那些前辈的优秀,但你们要明白,身为Omega,我们不仅能在这些领域里取得成绩,更能在以前公认无法涉足的地方发光发热!”
说到这里,他的情绪逐渐高昂了起来,声调拔高,法安却镇定地打断了他的话。
“同学。”法安提醒,“没有人拦着你们去发光发热。”
“但你们并不支持,而且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
提问者眼睛瞪起眼睛,“作为新思想的传递者,我们的责任就是要让更多人明白这一点,然后加入我们当中。”
“你们宣传的方式就是贬低其他专业?”
法安一针见血地说,“我想这并不像你说的那样高尚……毫无缘故的轻视和贬低,叫做歧视。”
歧视的帽子一扣下来,起码在大庭广众之下,是谁也不敢担的。
提问者勉强辩解,却在法安问到他们认为传统专业有什么缺陷时一时想不出光明正大的理由。他难堪地站着,主持人见这场闹剧终于能结束,连忙抬手示意他坐下。
他的脸上混合着愤恨和不甘心的情绪,膝盖微屈,就要坐下时又忽然挺直了脊背,熊熊目光再度凝到了法安身上。
“我还有一个问题。”
底下传来一阵躁动,许多人发出了不满的声音,提问人却不管不顾,大声说。
“当然,既然每个专业都是平等的,为什么你们不选择去战场。”
“特别是你——法安,你有天然的资源,还能和爱人并肩作战,为什么就甘心呆在后方,享受另一半的庇护?”
法安和他对视,慢慢的,脸上的表情变换,显出一种郑重来。
“这位同学,请问你的名字?”
“我叫郝尔恩。”
“你亲眼见过战场吗?为什么你笃定自己能在战场上发光发热?”
“没见过,可我有这个信心!”
“你有考虑过,在战场上你盲目的信心葬送的不仅是你自己,更可能是他人的生命吗?”
“……这和我的提问无关。”
“那么好吧,我回答你。”法安说,“我不去战场,是因为我不能那么做,我的爱人也不需要我这么做。”
“郝尔恩,不是每个人都适合战场。而比起在前线冲杀,给士兵一个稳定后方也同样重要。”
法安垂下眼睛,安德烈的话清晰地回响在耳侧,被他认真地复述出来。
“当你和前线某个拼上性命士兵产生关联,你并非一定要去做他的战友。等他浴血回到母星,为他泡一杯茶,讲讲被他守卫着的星球在这期间发生了什么平凡又普通的小事……”
“帮助他们最快速度的脱离战场,并汲取到下一次出征的动力,这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也是最关键的。”
“帝国的将士没有你说的那么脆弱。”郝尔恩皱着眉毛。
“不,郝尔恩。”
法安笑了一下。
“帝国的将士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坚强。”
-
“你说什么——?!”
十七岁的法安气坏了。
他现在正在对着镜子用卷发棒烫自己的头发,终端放在了小桌子上,浅蓝色的光屏投到空中,安德烈的脸出现在那上面。
“宝宝,这是个意外。”上将的表情有些无奈,“任务是临时派调的,我必须要出去一趟。”
“但是你之前和我说你假期是有空的!”
法安太激动了,挥舞着手里的卷发棒,差点把自己的头发拽掉。
安德烈看着法安挨着自热卷发棒的白生生的耳朵,不得不提醒自己才订婚没两年的小未婚妻。
“宝宝,你先把卷发棒的电源关掉。”
“你不要关注卷发棒了!”法安愤怒地说,“我正在生气呢!”
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气冲冲地关掉了电源。
安德烈忍不住笑了笑。
“如果不是你,我都不知道那叫卷发棒,是用来卷头发的。”
听到这句话,法安扬得高高的眉毛往回落了一点,他有些低落地和上将抱怨。
“可是……可是我之前和你确认了好几次了,你说过有时间的。”
“对不起。”安德烈只是抱歉地看着他。
法安皱巴着小脸,和他对视,等着上将说一些好听话。
短暂的安静过后。
“对不起。”安德烈又说了一遍。
法安极其愤怒地挂断了通讯!
终端那段,光屏自动闭合,看着虚无的空气还没来得及说结束语的安德烈顿了顿,眼中显出一点没有办法的意思来。
他以为法安一定要为这件事气上一会儿了,就暂时没有去打扰怒火上头的小未婚妻,坐回书房的桌后去处理因为任务临时交接额外多出来的事务。
但指针慢悠悠在钟表上转了两圈,落回原地,两个小时后在楼下响起了震天响的闹腾声。
“安德烈!你这个坏蛋!”
法安的嚷嚷声无比清晰地从一楼传上来,“你有本事放鸽子,你有本事下楼啊!”
被骤然打断工作的上将:……
安德烈按了一下眉心,再往纸面上看去,文件上仿佛都浮现出了法安活力满满的脸。他的唇角扬起,推开面前的文件起身,循声下了楼。
一楼的大沙发上,法安正抱着软乎乎的抱枕瞎嚷嚷,看起来他应该没有好好烫完他的头发了,只烫到一半的卷发乱腾腾的蓬起来,像长时间没剃毛的绵羊身上随风扭成波浪状的羊毛。
上将握拳抵着嘴巴轻咳了一声。
“已经下来了。”他走到法安身前,和小未婚妻隔着一面沙发的靠背,抬手碰了碰对方的头发,“宝宝还在生气吗?”
“是的!”
法安有问必答,“我超级生气!”
“法安别生气~别生气~生气不美丽~”
好久没看见法安的摩西在沙发边上欢快地转着圈圈。
“错了……”法安扭头对着摩西咆哮,“叫我夫人!”
“准夫人。”上将淡淡地纠正。
摩西的电子眼红光一闪一闪的,圆溜溜的脑袋看了看法安,又看了看安德烈,最后脑袋180°后转,倒退着卡进了墙角。
法安哼哼唧唧地把头扭了回来。
“别生气了。”安德烈认真地说,“我不想你生气。”
法安的嘴巴撅了起来,“你就是故意惹我生气。”
“我都打听到了,你现在接手的这个任务原来不是你的。你明明有假期,还主动去调来了这个任务。”
“知道这么多。”安德烈轻轻笑了一下。
“那就是真的了。”法安瞪了他一眼,“你怎么能这样呢,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出去呀。”
他蓬松的炸毛沮丧地塌了下来,“我们好久没见了,约好一起出去玩的……我做了什么不对的事吗?”
“傻O,和你有什么关系。”
安德烈摸了摸他的脸颊,“是我的事情,这个任务比较特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