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事是怎么发生的,这谁知道啊!
就像在某一天,某个忽然被不知名的情绪袭击的早晨,欧尔坐在窗台上,对着尚未完全亮起的阳光、微凉的空气和玻璃上凝成的曦露,第一次回答了再一次察觉出他情绪不对的小呆瓜的问话。
“我觉得孤独。”
他打上了这样的话。
屏幕上,是并排着的两条消息,上面那条是小呆瓜的,下面那条是他的。
-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觉得孤独。
高中时代的欧尔,曾经在兄长订婚之后,其他人对兄长及其般配的未婚夫真诚的祝福声里,父亲的放养式管理中,该死的信息素的影响下,深刻的感觉到孤独。
所有的年轻人都总有一段时间会经常性的感觉到这种情绪,等他们成长之后,这种情绪带来的影响随之消减,在回头来看的时候无法理解当时的自己。每个孤独的早晨或者深夜淹没在时光里,大概只有偶尔梦回的那刻能忽然记起当时的感觉。
小呆瓜有一阵子都没有说话。
不知道是被欧尔的第一次回应震傻了,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这句话。
这是欧尔在孩童时期之外的第一次示弱,但连他自己也觉得意外的,在小呆瓜始终沉默的这段时间里,他并没有感到不安、羞窘之类的情绪,更没有撤回消息,而是任它安安静静地摆在那。
并且,有了这么一条已经发送出去,对方已经看到的消息,孤身一人坐在窗台的欧尔,也没有觉得那样孤独了。
许久之后,他等到的是小呆瓜的一条长长的语音消息。
这条语音消息的开头完全表现出了小呆瓜的茫然失措,他起了好几句话的开头,好像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更不好做出安慰,于是——
于是他轻轻的,隔着屏幕为欧尔哼唱了一首歌。
那像是民谣,欧尔没有听过,有点像域外的调调,有别于帝国对歌曲音调的编制习惯。为他哼着这首民谣的嗓音低缓,温和,和他后来想象中对小呆瓜的定位一模一样。
莫名其妙的,听完这一首歌,他不仅没有做到有教养的夸奖对方,而且还很冒失的、想都没想地直接问了一个问题。
——“你是Omega吗?”
你是Omega吗?
欧尔一向不在意网上和自己聊天的是什么牛鬼蛇神,他的固定网友只有小呆瓜这一个。他也从来没问过小呆瓜这个问题,现在问出了口,连自己也不知道是由什么冲动驱使。
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欧尔确实什么也没想。他平时一向不吝于对小呆瓜传输自己的价值观,线上线下Alpha都是极富表现欲的群体,不例外的,欧尔当然和小呆瓜说过他的择偶标准,和年轻气盛时的理想型Omega。
在这方面,上了海茵的他也没有什么差别。
但在当时,对着小呆瓜问出这个问题的欧尔没有任何关于他“理想型”的幻想——他没有对小呆瓜抱任何期待,更准确点来说,他没有期望小呆瓜是一个怎么怎么样的Omega,是不是和他的理想型一致,接不接近。
小呆瓜是什么样子他已经知道了,小呆瓜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这个问题让屏幕那端第二次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似乎那头也在犹豫,最终,小呆瓜和他说:
“我是Beta。”
这个回答让欧尔反应了好一会儿,他的心里似乎有一些微妙的失落,但并不确定。
不过,不管小呆瓜的性别是什么,欧尔都不可能会有什么意见。他们的友谊长长久久地存续下来,阴差阳错的,在放下心里似有若无的失落之后,“beta”这个安全的性别让欧尔在之后的日子里更无所顾忌地对着他倾诉。
他只在一开始作为小呆瓜的指导,后来小呆瓜就变成他的树洞,用温柔的树叶摇晃的“沙沙”声陪着欧尔走过每一次的情绪起伏。
——直到今天。
第26章
“还是辛苦啦,这是第几次休息了,封闭训练是不是快结束了?”
小呆瓜很快回复了。
“快了。”欧尔算了算时间,“还有两个休息日。”
他们十天休息一次,两个休息日的话就是二十天。
“哎。”
屏幕那头小呆瓜沉重地叹了口气。
欧尔忍不住笑了笑,对方总是不很严格的拿Alpha的要求来衡量他。大太阳会担心他晒到,淋了雨要他一定要洗热水澡,操心的像他早早回归上帝怀抱的母父。
“叹什么气?”
欧尔把话题转开,“你最近不是正好也很忙吗?”
小呆瓜和他一样上大学一年级,似乎选了之前从来没涉及过的专业,上起课来很吃力,各种实践作业更是重重困难。
欧尔问过他的专业,但小呆瓜说:“雨女无瓜”。
好吧,反正就是支支吾吾不肯告诉他自己的专业。欧尔猜测也许是小呆瓜成绩不太好,选了一个不太主流的专业。
欧尔一点儿也不操心这个,小呆瓜成绩好不好上什么大学他都不在乎,但是自古以来共通的,差劲一些的大学霸凌现象也会严重一些——特别是针对beta的。
他一开始就和小呆瓜叮嘱了这两个月有谁动了他,哪怕是一根手指头也要把那个人的名字记下来,然后把名单给他。
欧尔在封闭训练结束后会亲自找他们谈谈。
当然,有了名字,就能在学校之外弄他们了。反正小呆瓜又不愿意让自己知道他上的是什么学校。
不过小呆瓜很快拒绝了他,还告诉他学校里的同学不可能欺负自己的,他们都温柔又善良。
欧尔看见这两个形容词总感觉怪怪的。
对方还在他提议不会做作业可以向室友寻求帮助时说明了室友和他不是同一专业的,并且极力夸奖了他的室友。
以至于这个年纪的欧尔很幼稚地问出了“他好还是我好”这样的话来。
最可怕的是小呆瓜当时还犹豫了一下。
“最近慢慢会好一些了,上课也能听懂。老师讲课也慢慢的,很体谅我们,说这个专业本身对我们就比较有挑战性。”
欧尔看完消息,自动理解了这个专业应该是对于“beta”群体有一定的挑战性。这样的话,那合适的群体应该就是Alpha了。
“不要勉强。”欧尔的手指在屏幕上空空悬了一会儿,才把“实在不行就转成轻松一点的专业”这句话换成了,“如果我可以帮的上忙就找我。”
“我不会和你客气的啦!”
小呆瓜立刻回复,不过欧尔知道,对方实际上从来都没有麻烦过自己,让自己替他干什么事情。
因此在第一次收到自己寄过去的生日礼物的时候直接在电话里哭了一通,每天都抱着生日睡觉……现在的话,每年的生日礼物应该已经摆满了他的床了吧?
天知道他为什么下意识会给对方每年都寄小熊玩偶。
小呆瓜明明是Beta啊!
……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有喜欢软绵绵东西的Beta吧?
——重点其实是如果之后的礼物是因为小呆瓜喜欢才买的,为什么第一次的生日礼物他会选择最厌恶的软绵绵类型的玩偶啊!
——不过这种细腻的问题,是不用指望这个年纪的欧尔能细细体会的。
室友喊了他要一起去食堂吃饭,欧尔和小呆瓜打完招呼,很快就关闭了终端。
在黎安,法安也正在寝室享用他的午饭。
法安不太喜欢坐在食堂吃饭,尽管和海茵冷冰冰的桌椅密集摆放的大食堂不同,黎安的食堂装饰的温馨又小资,但再怎么样,当然还是光着脚盘腿坐在柔软的地毯上在茶几上吃饭舒服。
况且有自加热的保温饭盒,不用担心外带的午饭会冷掉。
南白早上没有课,他午饭吃的比法安早一些,现在在床上和别人聊天。
法安夹起一个鸡蛋卷送进嘴里,脸颊立刻鼓起一小块——忘了说,法安非常非常喜欢吃鸡蛋。黄橙橙的蛋液叠成鸡蛋卷用海苔丝绕上一圈,真是人间美味。
不过安德烈大概觉得自己的小未婚妻不用保养,那么好的皮肤全是鸡蛋吃出来的。
哈哈!怎么可能嘛!
——法安再度夹起一个鸡蛋卷,朝着南白的方向伸过去。
“南白!快来吃鸡蛋!”
南白已经很习惯法安对鸡蛋的热衷了,很快关掉终端下床吃掉了那个鸡蛋卷。
他的脸上也鼓起了一小块。
“你刚刚在和谁聊天啊?”
法安嚼嚼嚼。
“唔,是我喜欢的人。”
南白把泛着甜味的鸡蛋卷咽了下去。
“咦!——”法安惊讶地睁大了眼,看了南白一会儿,才犹犹豫豫着说:“那个,那个你之前……之前说你喜欢的A,告诉你他有了喜欢的人……?”
“啊。”
南白点头,看了回去,“是有这么回事儿。”
法安和他对视,小心翼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