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来想去找你的。”半晌,后座传来宴宗羡的声音,语气略带无奈,“我很想你。但我怕你不愿意见我,也怕跟你闹冲突我分心。”
我的心口紧揪起来,血液也跟聚在了一出似的,整个人只能以僵硬来保持冷静。
宗羡。我张开口,声音还没跟上,又听到他说,“雀儿,我不想和你分手。今晚我就偷偷剪大哥几根头发,你和他做个DNA验证,如果……”
“小叔!”
他不理我,仍旧慢悠悠地说,“如果你不是他的孩子,你就跟我在一起。如果你真的是……”
他的声音蓦地掉下去。好像一辆车开到悬崖边,轰然坠落,寂静来得突兀而彻底。
爷爷这辆车的隔音太好了,我都听不到任何一点热闹街道上的声音。唯一能听见的,就是后座的呼吸声。
沉默了许久,宴宗羡才再次开口,说:“算了,验出来再想吧。”
随即翻了个身,睡了。
我却被他搅得心事重重。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我到底是不是宴家人,这个问题存疑。尽管我们家平时从来没人提起这件事,但我和宴宗羡还是奇妙地得到了相关蛛丝马迹。
好像很多故事里都有这样的桥段,小孩无意中偷听长辈谈话,得知自己不是亲生的什么的……我也是这样。
来说说我的童年吧。
我爸和我妈搞对象的时候感情比较一般,我爷爷也不同意。因为我爷爷认为我那位过分漂亮的女omega妈出身和心气都太高,而我爸只是一个普通的男beta,不仅门不当户不对,连性别都矮人一截。
可是我妈怀孕了,所以他们也只好订婚。
结果我一出生,我妈就丢下我和正在筹备的婚礼,跑了。我爸很伤心,也一度不愿意要我。
这时候,是五岁的宴宗羡——这个我从很小就确认的、我人生中最重要的男主角,闪闪发亮地登场了——搂着我哇哇大哭,不准我爸把我送走。
他是我爷爷老来得子,且是最优越的男alpha。加上他出生不久,我奶奶又产后抑郁自寻短见去世了,所以他拥有上至我爷爷下至我姑姑所有人的宠爱。他要的,没人舍得不答应。
于是,我就这样被他保住了。
但我深受情伤的爸从那以后就辞了稳定的平台记者工作,去做满世界乱跑的独立记者了。我被他交给爷爷。彼时爷爷正在一心一意爬官,哪里有精力带孩子?这么一来,我五岁之前,就和宴宗羡一起被放在姑姑家养着。
关于我可能不是宴家人的秘密,也是从姑姑嘴里知道的。那是我五岁那年发生的事情。
据长大以后回忆和大人们的说法,那个冬天发生了很多事情。
首先是爷爷引咎提前退休了,没什么大原因,都是官场上一着不慎,打退休条子也算安全着陆。然后是我爸离家数年后首度回家过年了。接着就是,我姑姑的女儿,我堂妹,宴家纯洁高贵的女omega小公主宴昱,降生了。
宴昱一出生,五岁的我和十岁的宴宗羡,都不好再赖在姑姑家。大人们一商量,作出决定,宴宗羡回爷爷家,我回我爸家。
那个冬天特别冷,深城都打霜了。我对整个冬天的记忆,就是阳台上被霜包裹的铁栏杆,以及花盆里软蔫至腐烂的植物茎叶。
我好像一直都在阳台上度过,因为我的记忆中只有从阳台往外看的视角,以及大片大片的孤独、不知从哪里传来的歌声。那首歌由一个深沉的女声唱出来,总裹着钟声,寂寞得很。
我长大以后才知道,歌里唱的是夏天、年轻、渴望、叩问,还有痴妄。
Hot summer nights,mid July
When you and I were forever wild
The crazy days,city lights
The way you'd play with me like a child
Hot summer days,rock and roll
The way you play for me at your show
And all the ways I got to know
Your pretty face and electric so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m no longer young and beautiful?
Will you still love me
When I got nothing but my aching soul?[1]
那个冬天最终结束于我被姑姑惊惶地从阳台抱走,进入另一个空间,接着被推入另一个怀抱。
抱着我的人很用力,手臂明明没有很健壮,却仿佛要用尽所有能量来保护我。一股温暖的气流在非常短的时间里将我整个包裹。我实在太贪恋那股温暖了,很快就在温暖中睡着。
之后,我就又回到姑姑家。
拜宴昱所赐,这部分我记得格外清楚。
她的小床总在我身边,婴儿的奶味儿无时无刻不环绕着我。她还很爱哭,声音洪亮得不可思议,仔细听,甚至还带有节奏跟旋律——由此可见,她的唱歌天赋那时候就初见端倪了,难怪她现在非要去做明星。
当然,这是后话了。
我这样一个人陪了宴昱很久,有一天,宴宗羡也来陪宴昱。又是宴宗羡。他总是出现在我人生的重要时间点上,从不缺席。
他那天和爷爷来的,大人们聊大人们的事情,他一个小孩,就只能跟我这个更小的小孩和婴儿宴昱呆在一起。但他耐不住性子,没呆一会儿就烦了。
“雀儿,我们去听听他们在聊什么吧!”他瞪着圆圆的眼睛。奇怪,那时候他的眼睛是圆的,后来却长成了勾人的凤眼。
“可是我要看着妹妹。”
“没关系的,就一会儿!”
“我要看着妹妹。”
“走一会儿又不会怎么样!”
“看着妹妹。”
“……你跟不跟我走?”
“妹妹。”
“走不走?”
“……小叔。”
他笑了,立刻拉起我的手。
我记得他带着我从二楼的另一个楼梯下去,然后绕到厨房,从厨房出去走到花园。“嘘,不许出声。”他几乎是把我包在他的羽绒服里,揣着我贴在房子靠花园的窗口下,偷听里面大人的谈话。
关于我秘密的那一句,就这样从我姑姑嘴里说出来,落入我耳朵里。
“就算不是大哥的孩子,我们也养了这么久,怎么能……”
后面的我没有听清楚,因为宴宗羡捂住了我的耳朵。我被他兜在衣服里,他居然能够准确地捂住我的耳朵,真不失为一项厉害的技能。
“嘘——”过了一会儿,他放开手,低头对我示意不要出声。我本来也没有出声的打算,我只是看着他,奇怪他刚刚还兴致勃勃,怎么一下子就黑了脸。
他的表情很愣,搂着我在冷风里发呆。然后他说,我们回去看妹妹吧。就又拉着我的手,原路返回宴昱的育婴室。
春天开始,我也住到了爷爷家。
退了休的爷爷,带着自己十岁的小儿子、五岁的小孙子,外加一个beta佣人阿姨,一个没有性别的人工智能系统,一起生活在宴家最老的那栋房子里。
房子有一百多岁了,处于深城最美丽最温柔的住宅区,前有花园后有人工湖,后院的木质走廊直接通到湖里去。
它是爷爷娶奶奶的时候,从太爷爷那里分得的。虽然陈旧,面积也不算大,如今连后院人工湖都不如十几年前清澈纯粹了,但仍然是最适合安置经营一个温馨小家的地方。
我和宴宗羡,外加一年多之后学会走路的宴昱,就在那房子里度过童年和少年。一直到宴宗羡离开家去上大学,我们三个才分别多于厮混。
现在我们要回去的,也是那个地方。
[1] 这首歌是Lana Del Rey的《Young And Beautiful》。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每年的大年三十,我们家在深城的家庭成员都会聚在爷爷家吃年夜饭。我出门去接宴宗羡之前,姑姑和姑婶[1]正好到。今天她们来得比以往早,大概是因为她们的女儿宴昱不在。
宴昱两年前被星探花言巧语骗去做娱乐公司练习生了,此时此刻正在参加一档选秀节目,据说今晚就有一场公演直播。还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公演,她提前了半个月叫我们务必屯票,今晚全部投给她。
我虽然不太懂这些,但我是她的好哥哥,所以已经老老实实在她那档节目主办方的网络平台上屯了我所能得到的最多的票,准备在吃年夜饭时都投给她。
其实我也有点伤感,往年的年夜饭,缺了谁都不会缺她。家里最爱缺席的人,是宴宗羡。
从上大学开始到现在,他只参加过两次年夜饭,比满世界跑的我爸还不着家。所以听说我去接的是他,姑姑和姑婶都很高兴,仿佛把他的归来当作是宴昱不在的补偿,千叮咛万嘱咐我一定要把人带回来。
我不辱使命,顺利完成任务。
我们推开爷爷的家门,正好听到姑姑对家庭终端AI吩咐:“娜塔莎晴雯,呼叫宴昱、宴宗明、宴宗羡、雀儿!”
话音刚落,我和宴宗羡就收到来电。我自然挂断了,冲屋里喊了一声:“姑姑,我回来了。”
宴宗羡也挂断了,在我后面小声嘀咕:“怎么别人都是大名,就你是雀儿,娜塔莎晴雯认这个?”
“认。”
“谁改的指令?”
我来不及回答他,因为姑姑急切地问我把宴宗羡带回来了吗,我只好立刻把他推到客厅中央,展示给姑姑看。她正坐在一架梯子上,手里挥舞着抹布擦客厅上的灯。这种事情其实已经用不着人工去做了,都是图一个过节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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