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别叹了一口气,把事情的原委讲了一遍,问道:“你也是因为入魔的消息才下山来的吧?”
谁知不学无术的崔景言唯独精通道家的八卦,跟没听见姜别的问题似的,给姜别支招:“亲了!终于亲了!继续啊,别停。”
姜别仿佛看见了现世中自家小妹嗑cp的样子。
“我不知道我自己怎么想的,也不知道我师尊怎么想的。”姜别低下头摆弄手里的柳条,“或者说,我自己也不确定,没胆子去越过那道坎。”
“想什么,这就是爱!”崔景言就差上去按头了,“不要怂,就是干,干完了就都确定了。”
姜别不解地问:“小师叔,你为什么对我和我师尊的感情这么关注。”
崔景言不说话了。
姜别接着问:“是不是你当年离开欠我师尊人情,我要能陪着我师尊你心里的愧疚感能减轻点?”
这孩子猜的也太准了吧。崔景言无奈道:“你的心眼要能分一半给蒋岩,神行岩下一任都不用我们再操心了。”
姜别挑了下眉,一耸肩:“别打听我俩的感情了,我师尊大概恨不得把我拆了。不如操心操心你自己吧,我看你对晏师兄比我还怂。”
崔景言嚣张的神色冷下来,像是自嘲道:“你和我比什么,你还年轻,没有黑点,没有什么可束缚你的,自然可以比我勇敢的多。”
“你说的是那一百条人命吗?”姜别接着问道。
崔景言不作声地看着姜别,良久才苦笑一下道:“你都知道了,阿晏他是不是也早知道了?”
“他知不知道你该最清楚。”姜别迫切想知道当年的事,他想为神行岩做点什么,接着问道:“师叔,你那么喜欢晏师兄,当年你究竟为什么……”
“别问。”崔景言打断姜别,“有些事你最好永远都不要问,别着急长大,这种一无所知的好日子没有多久。”
崔景言好像回想起了什么,自己给自己的倒了杯酒絮絮叨叨道:“我们这些老家伙,就希望你们这些弟子,能安安稳稳地接了我们的班,把半死不活的神行岩带下去。修为什么的都他妈扯淡,你们无忧无虑过完这些个年少的日子,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崔景言的张狂是出了名的,整个修真界都看不惯他那点深沉,有点东西画着圈的乱显摆。可谁知道,那个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少年,如今在小辈面前也露出了他这四十年被世事磨练的疲惫。
姜别动了动嘴,半天组织出一句话:“师叔,人生没几个四十年。晏师兄一直都在等你回来。”
“小姜别啊,你是不是不清楚我是什么人啊?十恶不赦的罪人,雪山禁足一千年。一千年之内我若是死了,魂魄要继续在那里受刑。”崔景言即便知道姜别话里的安慰,依旧忍不住道,“我这样的人,原本与他见面都不配。”
一向巧言令色的姜别说不出话,他若是有一天入了魔,是不是和楼清尘也会这般。
随即他又笑着低下头,手中的柳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编成了花环。想什么呢?楼清尘嫌弃他还来不及。
“掌门师兄比你想象的在意你。”崔景言唤回姜别的思绪,看着出现在青楼外的楼清尘笑道,“你看,他来了。”
他那个全天都瘫在床上的师尊竟然亲自来找他了?
姜别冲到窗子旁把脖子抻的老长张望,结果被崔景言一脚从二楼踹了下去。
你们师兄弟都这么爱踹人的吗!
完了,这么高,本来眉骨上留了个疤就有够难看的,现在彻底瘫了。
前来寻找姜别的楼清尘正满心焦急,万万没想到他的姜别从天而降。
楼清尘看见情景,下意识地上前两步,一伸手,姜别稳稳地落到他怀里。
久违的气息包裹住姜别,姜别转头看着楼清尘,鼻尖和鼻尖险些擦过。距离好近,姜别又恍然想起他入魔那天对楼清尘的忤逆。好久不见,姜别看着这张熟悉又好看的脸,鬼使神差地,把手里的花环带到楼清尘的头上。
楼清尘也被姜别的动作吓到了,竟一下把姜别丢了出去。
……
姜别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在地上捂着屁股和腰,痛苦地扭曲着:“师尊,你是觉得我自己摔死不够解恨,所以你一定要亲手摔死我?”
楼清尘把姜别扔出去完全是本能,看姜别痛苦的样子楼清尘有点手足无措,上前扶起姜别,想道歉拉不下脸,想哄人又不会说。
姜别看着楼清尘,嫩绿色的柳条编成的花环歪歪斜斜戴在楼清尘乌黑的头发上,衬得楼清尘的皮肤格外的白,耳尖上那原本不引人注意的羞红,也变得愈发明显起来。
姜别心中某一块突然就沦陷了,什么确不确定的,他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了。
姜别迎着楼清尘清透的目光,轻轻道:“师尊,我一见你啊,还没来得及咧嘴笑,心里就乐开了花。”
作者有话说:
崔景言:师叔只能帮你到这了,其余的自己加油。————————注: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出自韦庄《菩萨蛮》
第26章 两处茫茫皆不见⑥
自从在青楼见过一次崔景言后,那人就消失不见了,深藏功与名。反倒是姜别仗着楼清尘不会真罚他,开始发挥自己臭不要脸和油嘴滑舌的专长。
“师尊别动!我伺候你梳洗。”
“师尊别动!我伺候你更衣。”
“师尊别动!我伺候你如厕。”
“本尊不用你伺候!”楼清尘终于忍无可忍,连自称都换成了“本尊”。
然而姜别目空一切,俯在楼清尘的腿上,一双下垂眼特别适合装无辜,可怜兮兮道:“可是当年明明都是你命令我这么做的啊。”
楼清尘彻底无语,用手指指了指姜别,自己转着轮椅离开了。
“师尊别动!你去哪我推你。”
“我去死。”楼清尘的声音传来。
姜别屁颠屁颠的跟上推着楼清尘的轮椅:“去死我也陪你。”
楼清尘怀疑自己最近是不是给姜别好脸色了,这人怎么蹬鼻子上脸。
姜别推着楼清尘的轮椅在院里闲逛:“师尊,我都明白,你疏远我、让林庄主罚我,不过都是让王二麻子掉以轻心,也是让我自己冷静冷静,那天的确是我太冲动了。”
楼清尘心想,你还是别明白了,最好恨我,然后滚远点。
姜别继续道:“那阵子怕隔墙有耳,不方便说。我放在食盒里让蒋岩送回去的那些消息,师尊你怎么看?”
楼清尘让姜别停下,拿着半包鱼粮喂鱼,想了想道:“其实我觉得那天你入魔可能并不是王二麻子所为。王二麻子虽然目的不纯,但行事谨慎,这种明目张胆让你入魔的风格可不像他。”
姜别心里认同楼清尘的说法,却还是有些疑惑:“那王二麻子房里的那个黑影是怎么回事,那具同王二麻子长相相同的尸体。比起是双生子,我更偏向于他是李代桃僵。”
在王二麻子满是诡异香味的房间里,藏在房梁上的赫然是一具和王二麻子长相相同的尸体。比起恐惧和吃惊,姜别心中的一个反应竟是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不清楚。”楼清尘摇摇头,把鱼粮递给姜别,“王二麻子的目的可能比你我想象的纯粹的多。”
楼清尘说不清楚,姜别也不好猜测。自从楼清尘上次开始疏远姜别后,姜别倒再也没有入魔的趋势。两个人都明白的很,对方就是不想让他们过度打听郑家庄的事,也证明了郑家庄暗地里也有不干不净的东西。
姜别思索着,接过鱼粮的手不小心抓住了楼清尘的指间,楼清尘一下把手抽了回去,鱼粮稀里哗啦洒了满地。
两人看着满地的鱼粮,都有点尴尬。
姜别不自然的笑了笑,蹲下|身一点一点捡着鱼粮。
过了好久,姜别问道:“师尊,那天你讨厌我吗?”
姜别头埋得很低,楼清尘看不见他的表情。姜别有两个发旋,一旋横二旋拧,三旋打架不要命。楼清尘一直没看出来姜别哪拧了,滑不溜丢的跟条泥鳅似的,不坑了你银子转头跑了算他仁义。
唯独在这件事上,姜别拧得出乎楼清尘的意料。
楼清尘自然说不上讨厌姜别。姜别是这十多年来难得专心对他好的人,虽然多半是为了自己能活命。如今姜别真心实意地待他,他更不会讨厌。
只是,楼清尘看着姜别故作乖巧的外表,下面蛰伏着连他都看不出的心机。
楼清尘查过姜别的身世,不过是个五老峰上敲钟的,连扫地的都不是,低微的有点可怜。可姜别本人尽管一向以卑微示人,但骨子里主意大概比神行岩的任何一个人都正。
一个从鬼门关爬回来,经历过无数嘲弄的小修士,竟然还能继续对这个世界抱有希望,在生命攸关间择出深明大义。这种心态绝不是一个靠坑蒙拐骗的小道观能培养出来的,他应该生长在一个十分优渥开明的家中,才能让他在面对这个世界给他接二连三的重创中,仍能笑脸相迎。
姜别和楼清尘,两个人一边挖着心思为对方好,一边绞尽脑汁把自己的秘密瞒着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