焉许知被他折腾得没脾气了,睁开眼,眼角微微上翘,本质疏离清冷的眉目成了被打破的琉璃灯,艳色的灯光流转,最后勾住了alpha的心,梁立野呆滞不动了。
焉许知往他身上靠了靠,下巴磕进alpha的肩窝里,呼出的气息有些热,他说:“安静些。”
梁立野“嗯”了一声,闷闷的声音从颈侧传递,刚安静了一秒,他又道:“许知,我手疼。”
焉许知歪过头,盯着梁立野的后颈,闭上眼又睁开,他说:“如果alpha也有腺体,梁立野你可能会被我咬死。”
梁立野噤声,隔了几秒,他的手被焉许知提起来。焉许知翻过身,靠在他的怀里,拿起alpha的手放到眼前,他问:“手心怎么那么红?”
“吴老师请我喝茶,杯子太烫了,烫红的。”
焉许知盯着他的掌心,笑了,吐出四个字,“娇滴滴的。”
梁立野把自己快要烫熟的爪子递到焉许知眼前,似乎要把娇滴滴的小公主人设贯彻到底,语气里忍不住带上委屈,闷闷道:“疼死我了,你帮我吹吹。”
焉许知拧着眉,侧头看他。
梁立野眨巴一下眼睛,脸上露出你要是不给我吹,我就立刻哭给你看的表情。
焉许知是吃软不吃硬,他的两只手抓着梁立野宽大的掌心,缓缓拉近,几乎是贴到了自己的脸上,而后微微仰头,吻了好几下。
Alpha的半只手似乎都要被这轻飘飘的几个吻给弄麻木了,他吞咽唾沫,忍着要把怀里的Omega弄坏的冲动,身体僵硬,慢吞吞地缩回了手。被亲过的手被他藏在背后,他支支吾吾竟然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
焉许知听他终于不讲话,心里吁了口气,翻身把头埋进他怀里,深深嗅着alpha的气息。
梁立野的信息素是海水的气味,潮湿的海水,正午后的海水,夏日里的海水。躲在梁立野的怀里,焉许知觉得自己就像是活在暖流里的鱼,温暖包裹全身,懒洋洋地靠在海水里,随波逐流。
“许知,你……睡着了吗?”
“……”
“许知?”
“睡着了。”
第十七章 流星雨(一)
两个人窝在小床里,房间就那么大,床头小灯落下的光有一半是被梁立野挡住的,他实在是睡不着,脑袋里好像有根神经“突突突”跳着,撑着下巴,侧身一眨不眨盯着焉许知看。
他的许知睡着了。
大学毕业后,梁立野开始实习。实习工作比较清闲,大部分都是上午来报个到,随便安排几件事,做完后他们组的组长便让他回去了。
实习的地方离焉许知的学校有些远,梁立野挤着地铁过去,到的时候焉许知已经在上最后一节课了。
是黄昏落日的时候,梁立野走过校园林荫道,大片金黄的落叶踩在脚下“咔嚓咔嚓”作响。
他走到教室外,站了很久,直到焉许知慢吞吞出来。焉许知的同学已经都熟悉梁立野了,见他又来了,便回头对焉许知笑道:“许知,你男朋友来啦。”
焉许知一愣,思绪从课堂里拉扯出来,望向梁立野时,眼里慢慢亮起了光。
牵着手揽着胳膊搂着肩膀都可以,他们做着最亲密的事情,一起度过了十几个春夏秋冬。
在还没有乐乐之前,他们每一年都会出去旅游。
有一年坐了绿皮火车去了俄罗斯,一整个星期都在火车上,列车从破晓到日暮一直开着,一节车厢里,明明是两个床铺,可梁立野却总要靠在焉许知身边。
列车摇摇晃晃行驶,单人床好像变成了海浪里的一艘小船,窗外是绿影和蓝天交错的画卷,房间内是被海浪搅碎的茉莉花。
梁立野从以前就喜欢偷偷看着焉许知睡着时的样子,他的Omega就像是一个让他爱不释手的宝物,日日观摩都不觉得厌烦。睡着的焉许知看着那么弱不禁风,就像一只受了伤的小兔子,蜷缩成一团,半边脑袋靠在alpha的手臂上,眉头微微皱起。
梁立野把自己凑过去,列车穿过隧道,零星的月光都没了,绵密的黑暗笼罩,一个接着一个情不自禁的吻落在焉许知的脸颊,犹如现在一样。
整整一夜,梁立野都在傻乐,心里眼里都是浓郁的往外溢出着的爱意。他觉得他和焉许知好像是回到了以前,他窝在焉许知身边,絮絮叨叨地在心里念着我爱你。
焉许知吃了药,后颈的腺体没那么疼了,倦意来得气势汹汹。梁立野终于不再闹他后,他便沉沉睡去,可能是因为安心,一夜无梦。再次醒来时,夜剌开了条口子,刚到破晓,黎明晨光缓缓落下。他就着从窗外透入的微末光亮,侧头看着可怜巴巴蜷缩在床边的梁立野。
Alpha像一只被关在小笼子里的大狗狗,收紧弯折的关节都透着委屈。焉许知的睡相从来都是不好的,以前刚开始和梁立野睡一床的时候,他半夜做梦,还把自己的alpha踹下床过,害得梁立野屁股青了一大块。
后来在一起时间久了,很多生活习惯都磨合在了一起,既然焉许知睡着的时候会打形体拳,那么梁立野就只好尽量把自己缩小些了。
如今,即便是分开了那么久,这些习惯却是已经被刻入了骨子里,就像是爱焉许知一样,凿进了他的灵魂里,不会再变了。
焉许知把被自己卷走了的小被子盖到梁立野身上,梁立野的眼皮动了动,没有醒来。焉许知盯着他看了片刻,而后翻身下床。他踩上鞋穿上衣服,走到门口,门被轻轻拉开,走廊上要比房间里冷。
实在是太早了,过道上静悄悄的,焉许知拢紧了身上的衣服。他坐电梯上去,到了最高一层楼,而后从楼道里走到天台上。天台的门常年坏着,没有修理,和从前一样,焉许知走到铁门前,拿掉了抵在门上的木棍,推门跨了进去。
天台上的风很大,快入冬的时节,昨晚还下了一整夜的雨,他打了个哆嗦,而后慢慢走了过去。
风吹着衣服,衣摆掀起一角,焉许知发丝凌乱,苍白的脸上只有鼻尖和两腮是红红的。他就站在风头里,看着朝阳缓慢升起。刚知道自己得了病后,每次结束完工作,他最常做的就是来到这边,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站上十分钟,看天看云看日出日落,而后深深吸一口气,
生病之后,每一次和梁立野相处,都会让焉许知有一种负罪感。他们对于彼此的爱,之后总有一天会变得不平等。
他会逐渐失去爱人的能力,变得迟钝又麻木,就像是一台已经坏了的心电仪,再也跳不出心脏跃动的起伏。
梁立野会后悔的。
他会后悔自己现在的决定,曾经许下的海誓山盟,终究会因为一次一次的爱而不得而累积成失望。
焉许知的思绪纷扰,回过神来时,天已经完全亮了。
他从天台出来,坐电梯下去,刚出电梯,就看到梁立野鞋都没穿,像只无头苍蝇在走廊上乱转。焉许知看到他这样,立刻上前喊住。梁立野转身,双眼发红地看着焉许知,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瘪着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他低下头,声音很哑很哑,“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又把我丢下了。”
“我睡不着,到天台上去了。”
梁立野抓住焉许知的手,眉头紧蹙,“去天台做什么,外面那么冷,你的手都冻凉了。”
焉许知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手,梁立野拽着他回房间,脸上一副要兴师问罪的表情,可是动作却是小心翼翼的。
焉许知被他推到床上坐好,梁立野拿起被子,像是蚕吐丝一样,一圈一圈围在焉许知身上。拢上了被子,又去接了一杯热水,递到焉许知嘴边,让他喝。
焉许知看了眼冒着热气的,小声说烫。梁立野板着脸不吭声,站起来又去拿了一个杯子,热水在两个杯子里来回倒着,如此反复了十几下,水温没那么烫了。
焉许知的手都被他裹在了被子里,只好挨在梁立野肩膀上,由他喂着,小口小口喝水。
梁立野看着他被风吹到发红的脸颊,心里不可能不心疼。喝完了一整杯水,焉许知的身体回暖,他把被子拉开些,两只手探进去,从被子里抱住了焉许知。
心脏和心脏都贴在了一起,梁立野的心跳慢不下来,他凑到焉许知耳边,闷闷道:“你被剥夺了离开我的权利。”
“对不起。”
“许知,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放心吧……”梁立野一字一顿道:“那一天永远不会来的。”
任凯第二天就来临终关怀科报道了,可整整一天都没见到焉许知,一直到快下班的时候,他才在大厅里看到了焉许知,身边还带了个梁立野。
任凯提起嘴角,两手从衣服兜里拿出来,大步朝焉许知走去,直接插在了焉许知和梁立野中间,他低头看着焉许知,笑道:“焉医生,我被投诉了,从外科调到了临终关怀科这边。”
明明是被投诉,可这话从他露出八颗牙的嘴里被说出来,又见他浑身喜气洋洋似乎得了头彩似的,实在是让人哑然。
焉许知挑挑眉,考虑着该不该恭喜。
右肩突然一沉,梁立野从后边挤了过来,面露凶色,语气不善道:“难道临终关怀科是垃圾场吗?什么人都能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