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时候了!”他险些破音,抓着浪涯兴奋地喘息。
“……怎么说?” “什么意思?”四周的示威者纷纷追问。
听过屠梓讲述另一个世界历史的浪涯却能听懂屠梓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趁此……”
“我想了很久了。”知道浪涯懂他,屠梓点点头,转身朝着所有人说,“自从更生党第一次暴力清场时我就在想了。你们也没说错,”他看向武力抗争派的领袖,“光凭讲道理根本没什么用,更生党只手遮天,大可以厚着脸皮指鹿为马——实际上他们一直以来就是这么做的——我们似乎也奈何不了他们……但若光论武力,我们也不过以卵击石。”屠梓用眼神阻止了武力抗争派抢过话头的意图。
“我们需要别的力量,更强力的、让更生党除了屈服没有别的办法的压力。”他举起手机,“这就是我们的答案。”
“这些国家离我们那么远,”马上就有人皱眉,“能顶什么用?”
“离我们远,但是离更生党不远。”
屠梓记得,当年八号月台档案曝光之后,就是靠着在野党的势力才成功让更生党首嚐败绩。在这平行世界,这国家早就是更生党一党的天下,但国外却不是。
“更生党这些年来一直致力在国外扩大自己的势力,甚至试图复制当年在我国的成功。可以说,他们现在的第一大目标,就是在包括M国那些国家的选举中胜出。”屠梓很有信心,“那也就是说,他们可以不管我们W国国内的人死活、可以不在乎W国国民的想法,却不能无视还拿着选票的M国,还有其他更生党正在搞选战的国家国民的民意。”
“既然M国等国家现在的执政党开始公开谴责,也就证明国外对我们这里的事的关注度已经足够。那更生党想要挽回在当地的形象和选票,就必须在国内放软姿态,给足交代。”屠梓不断深呼吸,尽量让自己不要太激动,“现在正是逼更生党就范的好时机!”
“你别忘了,即便这些国家没有更生党极端,它们也一样是歧视感染者、有隔离政策的,谁知道他们有多清白。再说,”不是所有人都像屠梓一样积极,有些人一听就不赞同,“难道你以为M国政府什么的是在帮我们吗?不过是拿我们当攻击更生党的借口和炮灰而已。“
“那不然要怎样?”不等屠梓回应,赞同这是最佳时机的人就反驳道,“难道要等谁善心大发舍己为人来打救我们吗?他们有他们的目的,我们自然也有利用他们的地方,这样的天作之合还嫌腥,想得也太美了吧。”
没几句,示威者之间又吵了起来。浪涯握着屠梓的腰,一把将他举上了文件柜顶,屠梓占了制高点,朗声让所有示威者听他说一句,“现在的条件也许不完美,但的确是个目前为止最好的机会。”
“不论国外的实际情况是如何,感染者在何处都被贴着不利的标签是事实。”屠梓没用吼的,但却说得很清晰,“我们急需要第一场胜利,感染者必需要有第一个据点。我们国家的感染者活在更生党的魔爪下,无疑是最艰难的一群,但现在也是最有希望的一群。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苦难让我们聚在一起,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堂堂正正的,让更生党认错低头,解放我们的同胞、为全世界的感染者建第一座塔!”
听完屠梓这番话,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
“……跃于刀锋之上,更使我心火燃烧不败。”忽然的,浪涯低声唱了一句。
屠梓眼眶泛着泪,他蹲下来,垂首看着自己的哨兵,右手从柜子顶上探下去,轻轻握住了浪涯的手臂。
——他总是懂他。
而此刻,其他示威者也懂了。
浪涯唱的那一句#听见,让他们想起了自己最初受触动、只想给自己、给同胞、给别人争取一份公道的心情。
“……好!”
“好!我们走!”
“来!大家一起!”
有一个人响应,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千千万万个。曾经被吓退、被挑拨、被分裂、被污蔑、被击败、被不甘和怒火冲昏理智的示威者重新拾起了当初的热血,还有那一颗单纯明净的心,离开那一片的混乱和无人区,重新列队,整整齐齐地站到了政府大楼门前、那一对荷枪实弹的守军面前。
这一次,他们举着的标语有很多个国家的语言,但翻译出来,却都只有一句很简单的要求——
“严惩强奸犯,解散不人道研究所,还感染者自由,为感染者正名!”
我们,他们,是哨兵、是向导、是感染者,不是权贵的实验体或玩物!
第109章
佟权盯着屏幕中的M国总统已经有十五分钟。
如果目光目光能隔空杀人,这位总统怕是已经被凌迟。
“明明也养了一队由感染者组成的洗脑特工,”佟权的愤怒几近压抑不住,“在那儿装什么大圣人!”
感染者的能力是把如何锋利的双刃剑,不管属于哪个国家,只要是当权者就没有不知道的。放在外面是难以管束的祸患,收在手里却是最好的武器,要不然也不会不只他更生党,全世界都不愿意给感染者一个普通市民的身份,全按照社会边缘人处理。
这些感染者必须无助,才能由别人控制,否则形势只会反过来由他们当家作主,这个事实上从他爷爷在位时起就清楚不过,否则也不会那么坚决地杀了意外觉醒的副手祁清河。
——一群蠢货。
更生党在M国今届的选前民调中节节领先,眼看就要大获全胜,谁知道现在的执政党如此疯狂,竟然不惜引感染者这群狼入室也要借这层次W国国内的风波抹黑更生党!
“……主席。”秘书小心翼翼地站在门口——要是有得选,他绝对不想再佟权这个脸色的时候前来汇报,但……
“说吧。”佟权倒了一杯威士忌。
秘书悄悄打量着佟权的反应,尽量简洁地汇报:“示威者退出了卫生局办公室,从新聚集到了政府大楼正门前,举着多国语言的标牌——”
秘书倒抽着冷气闭上了嘴,不自觉地微微后退,离那刚刚飞溅开来的玻璃杯碎片远一些。
“消息倒是接收得挺快。”佟权淡淡一句评论,声线没有半点温度。
“还、还有,”秘书吞吞口水,继续报告,“机情局监察组回馈的讯息,说是负责政府大楼正门的守兵有同情示威者的倾向……”他的声音愈说愈小。
佟权的愈加冷肃的气势自然就是那个让秘书化身蚊子叫的原因。
机情局也没有故意给沈梁穿小鞋,他确实对示威者手软了。
当示威者再次出现在防线前时,他没有作出任何形式的驱赶或警告,甚至还指挥着13队缓缓后撤,将防线退到政府大楼正门的台阶下,给人潮汹涌的示威者腾出直通政府大楼正面的大直路。
对于这种行动,他给出去的解释是“示威者气势太强,为了减少伤亡,避免过早冲突”。
但他自己知道不是。
他的队员也知道不是。
那一封被公开的遗书和附带的无数证据让他们受到了莫大的冲击,尽管沈梁从来未曾觉得军方是完美的,但这样的黑暗还是超越了他的想象。尤其那份名单中还有军方的司令级人马在,身为军人的一份子,沈梁心中的愤慨丝毫不必站在对面的示威者弱。
面对A市陆军13队的退让,示威者也没有暴起冲击防线。
“沈少校,”屠梓和浪涯一起站再示威者的最前面,平静地直视沈梁双眼,“我们不会冲进政府大楼,你也不必出来和我们对话了——你不是我们要找的人。”
在示威之初屠梓和沈梁每天拿着扩音器辩论的时候,沈梁就被网民起过底,屠梓也了解过他的事迹。尽管当初沈梁维护更生党政府、反驳过、还武力驱赶过他们,但就凭当初沈梁带队救援西郊南镇时表现,屠梓也能相信网上那些评价绝不会全部都是谎言。
他不觉得沈梁是坏人。
尤其从当下沈梁超脱克制而四散的情绪波纹中,他能感受到对方心底的悲痛和愤怒。
听了屠梓的话后,沈梁没有作声,不答应、也不反驳,像一尊被安放在原地的木头人。
屠梓没有再说下去,他从同伴手里接过扩音器,转身踩上几个水果箱子搭成的矮台。
“佟权。”
他直接唤出了那个最有分量的名字。
“出来对质。”
“你、我、全世界的人都清楚,能为这一切负责、给一个交代的人,就只有你。”
“别躲着当缩头乌龟,出来。你出来!”
“出来!” “佟权出来!” “出来!”
紧跟着屠梓的话,后面一众的示威者也跟着大喊佟权的名字。
近十万人的声音如雷贯耳,不需要透过电视或网络转播,此时身在示威区附近的人也都亲耳听到了。
那无论A市政府大楼顶层办公室的隔音有多好,佟权应该也听到了。
“……”秘书沉不住气想要问主席怎么办,但又不敢真的作声。
“让所有人不准轻举妄动。”佟权下令。他绝非怕了这群乌合之众,只是对手情绪正在最激动、风头正在最盛的时候,现在蓦蓦然出去说话,短兵相接之间只会对己方不利。反之,那么一帮毫无组织的散沙,就算被一泼黑水凝聚成一块,只要放置得够久,它自己自然会再度松散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