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招意外地非常有效,不单一片蓝海的画面化为新闻照片后足够震撼,而且要亲身到场支援示威者困难,换件衣服、加件配饰还是很容易的,就在数天之内,自觉赞同示威者所求的一般市民,都纷纷穿戴上了天蓝色的服饰,而在全国各地的大学校园,甚至还有学生组织自发给同学和路人派发天蓝色的丝带、自制襟章,一时蔚为奇观。
又一天,屠梓和浪涯坐在所有示威者的最前头,背对着守卫森严的政府大楼,望着眼前一片蓝海,去看那反而染成橙红色的天空,和那淹没在对岸摩天大楼后面的夕阳。
“……明天就是十日之期了。”屠梓紧张得几乎颤抖,“佟权那边随时都可能有决定。”
这些天来一直有政府进行内部调查的信息,示威者们众志成城,无声地展示着自己身上的蓝天,都相信这次一定会成功。
追求日久的目标就在眼前,屠梓这些天来心跳仿佛就没有慢过。
浪涯握着屠梓的手,替他伸展着捏得发白的手指,“希望会是好消息。”
“就算不如预期也不要慌。”秦然搭着燕无往的肩也走了过来,“一口吃不成个胖子,但大势在我们这边是没有假的。”
燕无往往屠梓后背拍了一下,“放松些,别轻易动摇、自乱阵脚。”
屠梓晓得,就着夕阳把剩下的三明治和浪涯一人一口吃了下肚。
红日彻底沉没之后,身后的政府大楼出现了动静。
“这是……”哨兵们眼力好,“……撤防?”
屠梓猛地抓住浪涯,眼中闪着光芒,“……成了?”
秦然不敢置信,“这么彻底?”
蓝鸟一捶地上,“我就说他们要让步!”
黄晨和辛逸林心情复杂,默默看着,到了末尾,黄晨半张着嘴喃喃:“……没有指挥官……”
闻言,宋时一个激灵,“的确,沈梁不在!”
发现这一点,看见守军撤走的兴奋顿时蒙上一层疑虑。这么大的动作,队伍指挥官不在,这算什么操作?
燕无往眉头一皱,“联络基地,问问他们在场外有没有看见什么异样。”
辛逸林马上就掏出了手机打电话,然而不论他把电话拨出去几次,都马上断线。
“没有信号。”
其他示威者注意到他们的骚动,半好奇半疑惑地也拿出了手机想试试打电话,却都发现没有信号。
就在示威者们纷纷骚动起来的下一秒,原来驻守政府大楼门前的守军全数撤走,另一列佩着护甲面具的部队从政府大楼停车地库扛着长枪冲了上来。
屠梓头脑一片空白,燕无往当机立断,“撤——!”
“撤开!” “走!” “快跑!”
站在前头的示威者一个接一个大嚷,用力挥动着手臂让后方的人尽快往外走,但这一切都已经慢了一步,不单是紧贴政府大楼正门的示威最前线,在聚集满示威者的T字路,那海旁两端、示威区的最外围两个入口处,也同时出现了一模一样的部队,行动甚至比政府大楼那端的更快。部队将示威者从仅有的三端出口彻底包围,没有任何警告或广播,随即开始动手抓捕最外围的示威者,示威区内你推我挤瞬间乱成一团。
有慌不择路逃跑的、有抄起身旁随便什么就像硬往前冲的,一时之间,归来帮众人光要不被人群冲散就费尽气力,偏偏在下一个瞬间,境况变得更糟。
毫无预兆地,整个街区一片漆黑。
——断电了。
而稍远处不知何方,响起了一声巨响。
第113章
巨响引来尖叫、尖叫又引来混乱,新月之夜黯淡无光,单靠海峡对岸的霓虹,谁也看不清一臂之外是谁、哪里又有路……除了五感超常敏锐的哨兵。
“这边!”哨兵们睁大了眼睛,一手搂着自己的伴侣或搭档,一手推着旁边的随便什么人,往大楼与大楼之间的小巷走。
“小心脚……啊!”
如同早早便等着这个机会一般,紧接着哨兵们的行动,三颗闪光弹同时在示威区上空爆开,发出刺目强光。
哨兵们正是把视力调整至最敏锐的时候,被强光一炸,双目即时剧痛发盲。
其他人也好不了多少,强光和爆炸音同时夺取了大部分人的视觉和听觉,众人不是不敢再动、就是被前面停下来的人绊倒,一个个捂着耳目,跪倒了一大片。
“浪涯……浪涯!”屠梓摸索着摸上身边哨兵的眼皮,那脸上满手的湿意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没事。”浪涯抓住屠梓的手腕,其实他们都听不见对方在说话,更看不见对方的神情,只能凭感觉互相触摸。
两手都被浪涯握住,屠梓总算找回点理智,只觉摸过脸的手心凉凉的,没有太大的粘腻感,至少应该不是血,可能是些强光带来的生理性泪水。
抓紧了伴侣,他的注意力重新转向外界,还是只有一片空白和慌乱,“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就在他感觉更生党的枪口就在自己身后时,一副形似星座图的画面突然出现在他的意识层。
不到半秒,屠梓意识到那代表什么,又振作了起来。“是秦然!”
(我真是个白痴……)身位向导忘记了自己最重要的能力,只懂得抓着自己的哨兵发抖,真是不能更没用了。
接收着秦然发出的信号,屠梓也放出自己的感应网,一点一点地把讯息回馈给对方。
现场人太多、太密集、情绪太激烈,单靠向导的感应能力,本是很难作出什么有用的定位的,但若是几个在不同位置的向导连结在一起,再由秦然或上官宛这种等级的向导梳理这些繁杂的“情报”,还是能建构出如同温度图表般的“地形图”。
其中“温度”特别低,特别“平静”的移动物,只能是更生党的兵了。
向导们把整理出的方位用精神链接告知哨兵,一行人推搡着挤过“低温”的“峡谷地带”,加紧往边缘跑。
可惜,不跑固然只能坐以待毙,但当大部分的示威者跪倒在地,那几个跑得特别迅速的,就相当显眼了。
那成为标靶的感觉、瞬间提升的敌意,不用向导传达,哨兵凭自己背上猛地竖起的汗毛也能感觉到。
屠梓一行人不敢有丝毫怠慢,急速躲进了小巷中。
这些楼与楼之间的小巷狭窄,不利于多人行动,但胜在错综复杂、九曲十八弯,一追一逃间,还是对逃亡一方比较有利的。
躲进这些小巷不久,哨兵们总算凭着远超常人的恢复力找回了视力和听力。他们重新接过领导权,带着身边的向导们拐过一个有一个的急弯,隐身在暗巷之中。
(接下来怎么办?)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众人喘着气,还是用精神链接去商量下一步的方向。
可是这问题提了出来,一时间谁也想不到到底该如何回答。
(更生党到底什么意思?)屠梓的惊疑都要溢出来了。
明明佟权离妥协就差半步,为什么?
(对,更生党到底什么意思?)同样的问题,但秦然冷静多了,他的意思就是——不弄清楚更生党突然袭击到底是什么目的、打的是什么算盘,是战是逃,他们也很难选对。
(——听!)这是宋时,通过上官宛打断了这些思考。
浪涯随即提高听觉,果不其然听见军靴踩在浅浅积水上缓慢下来的脚步声,还有一声又一声不祥的“咔嗒”“咔嗒”。
“……已进入盲区。”他听见某把微弱的、闷在面罩的声音说道,“允许开火。”紧随而来的是通讯系统结束接收讯息的沙沙声。
浪涯心下一紧,手劲不觉也一重,引来了屠梓的疑惑,他这一瞬却不敢跟屠梓说自己听见了什么。
不过现场不是哨兵就是向导,听见了的自然不止他一个。像燕无往,马上就把这个消息通过秦然公开了出来。
(……开火?什么开火?)屠梓没错是整个人懵了,日落前还满怀希望与期待,天一黑,日月星星辰一个拐弯,仿佛秀梅山的一切重现眼前。
众人当然心知肚明是什么样的“开火”,十几个人挤在这一小截巷道中,呼吸都压轻了,空气吸半口没一口,生怕发出一点声音。
然而从来偏偏,都是这种时候——
——电话要响。
毫无预兆地,屠梓裤袋中的手机铃铃地响了起来。
浪涯用了不到半秒把那手机拿出来关掉响闹,可惜已经太迟,归来帮众人的方位当场暴露,死亡游戏从躲猫猫瞬间变成了百米狂奔。
人多,光脚步声也是方向标。归来帮众驾轻就熟,不必特地规划,几下暗号,便在某个路口兵分几路四散奔逃而去。
屠梓和浪涯跟着辛逸林和黄晨,靠着哨兵的身手,几步蹬上了某处二楼的空调顶上。
总算得了些微余裕,屠梓拿出手机,彻底调成静音模式,再次确认,根本就没有信号。事到如今,基本也可以确定电话信号是更生党截断的了,那到底为何来电铃声会响起呢?
捂住屏幕悄悄翻开来电记录——那是一个未知的隐藏来电。
辛逸林从对面楼就知道屠梓在研究什么,(那只能是更生党打的电话。)他皱着眉,让屠梓先不要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