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慎刑司给的证据确凿,我这罪名已经是板上钉钉。可是皇帝……她,也不信我吗?心中钝痛。
张仪大人不知所踪,被他们造谣说是早已偷偷投奔北羌去了。可是,我从未给张仪寄过这份文书,张仪他一定是被陷害我的贼人绑起来了。如果能够找到张仪,说不定这件事还有转机。
问题是,他在哪儿,或者说,他还活着吗?
怪不得皇帝怒气冲天。如此嚣张的举动,是对皇权的挑衅。可如若皇帝信了张仪是投奔北羌而去,事情就不好办了。
脑中乱糟糟,许多念头不停闪出,捋不清头绪。这件事还是有荒谬的地方。
我和张仪,一个正三品,一个正二品,在大兴朝堂如鱼得水,为何想不通要卖国奔羌呢?怎么看也不像正常人干得出的事情。
皇帝,皇帝!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如果怀疑我,亲自问就是了,为何要这般折磨我……太痛苦了。
慎刑司长官见我死咬口不说话,命人把我五花大绑捆在大原木上。
恐怖的刑具一件件出现在面前,被两旁的火焰映照的更加血红。
我真没用,此时此刻看见这血红竟然还能想起她的那张脸,冷漠的,促狭的,轻蔑的,愤怒的,还有……那日一醒来就映入眼帘的。
如果你不信我,死了也罢。这一辈子的生命本来就是给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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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干得不错。”阴沉沉的声音在狭小的室内回旋。
“多谢大人夸赞。”另一个身穿长袍的人恭敬的站在那男人面前。“只是小的不明白,为什么您不让我派人去阳府,现在她在大狱,我们的人无法下手了。”
“你的人能顺利躲过那么多御林军?”男人反问。
“这,小的觉得十有八九。”
“只要不是十成把握,就不能冒然行动。”极其得意的阴险笑容浮在脸上:“而且,她在大狱能好过吗?”
“对了大人,张仪那人怎么说?”
“他?算他倒霉。”男人转过身去,慢条斯理的下判决书:“你别亲自动手,找个市侩将他了结了。”
“是。”
第23章 23暗恨生
“天嘉三年春,帝复犯心悸,长公主陪侍左右。”——《凌空起居注》
香炉里的熏草被点燃,袅袅雾气顺着小孔升腾而出,弥漫在金碧辉煌的大殿里,给雕栏玉砌蒙上一层虚幻的薄纱。
“皇姐,喝药了。”刘月华察言观色,战战兢兢将汤药递给皇帝。
刘月盈眼睛都没眨一口气喝下,将碗重重放在桌上。
碗底与桌面发出闷闷的撞击声。
刘月华知道皇帝这两日心情很不爽利。而自己监工不善,东北角被挖了一个水库这么大动静愣是不知道,如果不是复查的时候被雨旗军的人发现,说不定真要出事。
雨旗军抽人把守住那个水库又赶紧绘出新的地图送回京城。葫芦形水库虽然地势高,但选址非常隐蔽,入口处是一堆高大的乱石滩,四周围绕着树林,很难发现。
得知此事,张仪正巧不知所踪,皇帝龙颜大怒,下令彻查。结果,在张仪的桌案上发现了一幅和雨旗军新绘制的没有两样的地图,上面还有阳缕的笔迹。阳缕瞒天过海,给了朝廷一份没有问题的,又暗中给了张仪一份“特制”地图。
此事是在朝堂上公布的,当即有人参奏,说张仪和阳缕二人把修北通河当幌子,暗中勾结北羌图谋不轨。这水库一旦泄洪,北通河水位上涨之后连大坝都拦不住,北羌正巧可以借机南下,威胁大兴。而且,张仪不见就是畏罪潜逃。
当时阳缕已被皇帝关在阳府不能外出。但是否立即捉她下狱,皇帝还在犹豫。这个时候,门下省侍中突然站出来说:“皇上,当初修建北通河一事,是谁交的提案,又是谁第一个支持的?”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所有人心知肚明,阳缕呈了提案之后,张仪支持的最厉害。
转瞬沉默之后,所有大臣纷纷出声,请求皇帝下令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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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姐,我和张仪相处了好些日子,觉得他不像会叛国的人。”刘月华心里愧疚,想给张仪说些好话。
皇帝才得知此事时,有一种被阳缕戏耍愚弄的愤怒,心里邪火乱窜,立即将那人禁足。因为在意,就容不得一点背叛。然而冷静之后,便觉得蹊跷,不过现在不是表态的时候。
“刘月华,你忘记上次朕如何与你说的了?”冷冷开口,真是不长记性。
“我知道,皇姐说过不能完全信任臣下,要始终提防着。可就事论事,张仪他从北镇赶回京城,是一路南下,沿途好几个州县的官员都能作证。反而是快到京城时才没了消息的。怎么看也不像是投奔北羌而去。”
皇帝心里兀自叹气。此事她如何能不知道,只不过她这个皇妹,总是把臣子想得太好不容易设防,这可难办。
猛地又想起那个明眸善睐的女人。批评刘月华时说的义正辞严,可真正面对那人,又不知如何是好。渴望接近,害怕背叛,想再继续观察些日子,不知不觉犹豫僵持了半年毫无进展。心里那道坎过不去,阳缕笨木头更是不会主动。
突如其来的事情一下子冲昏头脑,第一反应竟是对那人不信任,直接把她扔进大狱里。过了好几日有些后悔,可那人一时半会还放不出来。
胸口又有点疼了。
“唉,风旗军和雨旗军全都发动了,可是这么多天还找不到张仪,阳缕怕是在大牢里要受罪了。”刘月华摸不清皇帝对阳缕的态度,但她又不是傻子。阳缕在宫里陪了皇帝半年,日日能相见,这种殊荣连她这个公主都不曾拥有。
皇帝果然脸色变了变,还是沉默不语。
“对了还有一件事,风旗军传信说阳缕下狱之后不是刑部的人去审的,而是慎刑司的人。此事皇姐知晓?”
“嗯。”
“……要不然,皇姐去看看她?慎刑司的手段比刑部厉害多了。”刘月华嗅出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皇帝一直笔直的后背向后仰,靠进椅子里,低声开口:“不去。”
语调和神情都有点奇怪,如果没有听错的话,似乎在赌气?
刘月华继续试探:“要不我去看看?现在事情疑点太多了,她万一是被陷害的,要是慎刑司的人下手太重,把阳缕弄残废了……”
“好了好了,哪儿来这么多废话。”皇帝皱着眉打断,“你也不许去。朕之前给过她一块金牌,她把金牌拿出来给慎刑司看,那些人不敢对她怎么样。”
刘月华心里咯噔一下。金牌这般贵重的东西,见它如见皇帝,连堂堂长公主都从没拿到过。皇姐说着将那人扔下狱,可早就留了后手。
心中的疑惑更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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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慢慢逼近山岗,给天空泼上五光十色的颜料,张扬而热烈的铺洒最后一丝光亮,染的整个大地都变了色,而后默默沉底消失不见。
夜色四合的时候,天边春雷滚滚。
晏府。
“小织,尝尝这个四喜丸子。”晏喜用筷子夹了小丸子放进阳织的碗里。
心不在焉的夹起来,窗外骤然“轰隆隆——”
响雷声震的手一抖,丸子从筷子上滑落,掉在地上又滚了滚。
“别动,你乖乖坐好。”晏喜将阳织按在座位上,弯腰捡起落了灰的丸子,扔进盛残渣的盘子里。
“对不起。”阳织喃喃,心神不宁。
神采飞扬的脸上心事重重,晏喜看在眼里,又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就当是给我道歉了。”
味同嚼蜡的咽下些食物,阳织忧郁看着晏喜:“告诉我实话,皇帝到底怎么想的?”
夹菜的筷子在碗里一顿。
“别担心,我是不信他们编造的那些理由的,皇帝她,一定能查明真相。”
“你不信,皇帝是不是信了?否则怎会把我的笨姐姐关进大牢里?”
晏喜确实对皇帝存着一丝怨气。大兴天子对阳缕多少存着不为人知的私心,阳缕尽心尽力为她做了多少事,到头来涉及到江山社稷,皇帝怀疑人的本性一点都没少的暴露出来。
不过这股怨气不能在阳织面前发作,否则小织不知道该担心成什么样。
“那也是形势所迫,皇帝猜忌的性子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并不是针对阳缕的,这不过这次有人要害她,正好给撞了正着。”
“昏君!”
“小点声,别瞎说!”晏喜赶紧捂住阳织的嘴巴,带着点威胁:“小心隔墙有耳。”
“好啊,她都这么过分了,你还帮着她说话,你是不是对她有意思!”阳织咬住晏喜的手,愤愤瞪她。
连忙摇头,失声笑道:“哪儿敢啊小祖宗,小人一颗心可全在你身上呢。”说完,被咬痛的手不安生的往下移,缠绕住娇小的身躯。
用力扒开使坏的手,继续吹胡子瞪眼:“和你讲正事呢,还在这没有正形!你说,要是皇帝找不到张仪,查不出真相,姐姐会不会死啊?”
“她要是死,就是诛九族的重罪,连你都逃不过。”晏喜心疼的抱住她,“这种事情不会发生的,皇帝一定能查到真相,还阳缕和张仪大人一个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