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不在,但是桌上奏章铺的密密麻麻。
一般来说,过完年事情并不算多,甚至是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候,怎么还有这么多文书呢?加上皇帝之前反常的脾气,我的好奇心愈发严重。
唉,皇帝都让我在政务厅待了整整半年,对我态度一直还算随和,平时有些逾距之举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再加上……想起她偶尔的主动,我胆子莫名壮了不少。
于是走上前翻阅。最上面的文书都是关于北通河最新状况的汇报,千篇一律没什么意思。
随手放在一边,想看看压在下面的是什么。
一张地图。北通河全部贯通的地图,也是我之前早就绘制好的。
只不过……这张地图和我之前画的并不完全一样。在东北角多了一个葫芦形的储水口。被人用毛笔大大的圈了出来。
嗯?奇怪。东北角是北方四镇地势最高的地方。怎么多出来一个葫芦口?
我还在思考这差错,一阵冰冷的声音刺进耳朵。
“阳缕,你在做何?”
天呐,皇帝什么时候进来的,一点声音都没有。本就做贼心虚的我浑身抖三抖,一下把地图拍在桌上。
她慢慢走到我面前。“朕对你太好了是不是?”脸色又恢复最初的寒冷。我捏捏鼻子,不置一词,赶紧从她的御案里跑出来。
她沉默半晌,视线移到桌子的地图上,开口说:“最近你在府邸好好歇着,不必过来了。”
我的桃花妆瞬间失了颜色。
“为什么?”难以置信的问她。
她抬起头,犀利的目光和我对视,问了一句我听不懂的话。
“你知道张仪在哪吗?”
当然不知道,问我这个做什么。没有犹豫的摇头。
皇帝若有所思,开口说:“回去罢。”
“我……”还想说些什么,又被她打断,直接让殿外的侍卫把我押送回阳府。
事情有些不妙。
第22章 22起波澜
「春林花多媚,春鸟意多哀。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春衫衣摆被风吹的随意飘荡,发丝纷纷散乱,前些日子才开放的鲜花也被这风吹得乱红飞舞,一团乌云被吹来遮住太阳。乍暖还寒的天气,心里忐忑不已。
我竟然是被御林军押送回府的。她第一次这样对我。
拿着头上的玉钗,坐在小花园发呆。
想起那张奇怪的地图,张仪大人莫名其妙的失踪,皇帝骤然冷落的态度,心里的不安被慢慢放大。
东北角最高的地势之上,竟然挖出了一个葫芦形的储水口。妥善使用便罢了,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会水漫金山,北方四镇会被淹没。
心里慌得厉害,这才是这个葫芦口最凶险的地方。我检查了三四遍才上交的地图,怎么会多出一块这种东西?
而且,看现在这样子,葫芦口怕是已经建成。
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刘月华和张仪一起去北方监工,如今张仪不见了,更是蹊跷。不知道皇帝会怎么问长公主这件事。
担心刘月华做什么,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恐怕是,被人暗中动了手脚,陷害到我和张仪身上。
可是,皇帝除了问我张仪在哪,其余的一句都没问,我摸不清她的态度。既然有疑惑,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
莫不是,还不够信任我?
突的难受起来,园子里的鸟吵得更让人心乱如麻。手中玉钗被我扔进草丛里,不想再看一眼。
“大人,”管家越过庭院脚步匆匆赶来,“不好了,御林军把整个阳府包围起来了。织小姐刚才想要回府,但是那些士兵不让她进来。”
“什么?”我从长椅上站起来,心中猜的事似乎被证实。
赶到阳府大门,刚一打开门,就看见左右两个士兵抽出佩剑拦在我面前。
阳织站在门口石狮子那,一脸焦急。
“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她看见我露头,赶紧跑过来——只是不能进门。
我对着两个士兵赔笑说:“二位,这是我妹妹,她总不能不回家吧,可否让她进来?”
两个士兵没人讲话,站在远处的一位长官走来,正颜厉色的对我说:“阳大人得罪了,皇帝有令,阳府除了您和下人以外,其他人一律不许进入。您也不能出来,劳烦您在府里好好待着。”
阳织闻言,皱着眉头看向我。
我并非一无所知,但那些话与阳织讲并不合适。今年因为晏喜要任职,她们在东山待的时间不长,过完年就赶回京城。思前想后,下了决心,抬头对她说:“小织,你先去晏大人家住几日,可好?”
阳织听到我说晏喜,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
“可以是可以,但是姐姐,你是闯祸了吗?严重吗?皇帝是不是很生气,你会不会被砍头?”
她像连珠炮一样问了这么多问题,我一个都没办法回答。只能先安慰她,把她哄回去:“没事,没那么严重,你放心吧,先去晏喜那儿住几日,过几天等皇帝查清楚,我就能被放出来了。”
“可……”
“你看,我现在只是被禁足,没有入狱,好好的站在你面前对不对?不要担心了。”
阳织终于点头:“好吧,那我先去……你保重好自己。”
看着阳织远去,那位长官又催我进府。
两扇桃木大门被吱吱呀呀的关上,带着震慑和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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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地一阵风来,尘土在天空中乱飞,既嚣张又迷眼。
我入狱了。罪名是通敌卖国。
官兵们把我粗暴的押解到刑部,往囚牢地上重重一扔,痛的泪花被硬生生逼出来。
囚窗如此狭小,从此每日的阳光只有一个方块大小。
地上的稻草堆很硬,墙壁底端全是霉斑。
衣服穿的不多,一股阴寒之气从脚底往上窜,冷得我浑身发抖。
我不知道这次会怎样,心里没有一点底。史书上压根没有提到这件事。
但这不是最致命的。
无比委屈和悲伤的情绪悉数喷涌。我不是一个心理很强大的人,甚至脆弱的有点病态。会自卑,会绝望,会妄自菲薄。
前一世便因为求不得而痛苦的发疯。本以为来了这里,那道创伤便好了,痊愈了,无影无踪了。
原来不是这样的。
在这样阴寒可怖的环境中,我想起曾经日复一日躲在书房以泪洗面的日子。皇帝又成了一道虚无缥缈的影像。那道结痂的伤疤骤然多了一条血印,每一滴都落在心上。
我太懦弱了,没有办法直面如此脆弱不堪的自己。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无辜。
我以为,为她做了这些好事,她也纵容了我许多不守规矩的举动,她便可以无条件的相信我了。
不是这样的,她是谁啊。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凌空帝,大兴的圣祖,被称赞追捧流芳历史的名人。
真是昏了头脑。以为离她近了一些,就尾巴翘上天开始沾沾自喜,对自己真是太自信了。
刚才被他们狠狠摔在地上,那枚一直系在衣带上的玉佩不知什么时候也滚落在地。
慢悠悠的捧起它,再一次仔细端详。
“近水楼台先得月”,得的也可能是水中月、镜中花。眼角湿润,终于是哭了出来。
身体蜷缩在一起,将那枚玉佩放进最贴身的内襟中。冰凉的玉佩骤然入怀,刺激的我一哆嗦。这样的感觉,和她真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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慎刑司长官坐在椅子上,前面放着桌子、笔墨纸砚。他来审我。
“阳缕,你现在已沦为阶下囚,还不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我什么都没做。
“不说话?那也无妨。本官好好说一说你这通敌卖国的勾当!”
自说自话而已。
“你阳缕,和张仪狼狈为奸,串通北羌暗中修建水库,企图水淹四镇。”
真是可笑,实打实的污蔑。皇帝不信我,我自然是委屈自卑的说不出话。可是什么时候谁都能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了?长公主我都不放在眼里。
抬起麻木的脸,不屑一笑:“证据呢?”
一份文书狠狠摔在我的面前。
“铁证如山,你还有何话说!”
文书上是一幅大大的地图,和我亲自绘制的没有两样,唯一的区别就是东北角多出了一个大大的葫芦口。旁边还用毛笔字写着:“切记当心”。
“切记当心”四个字是我的笔迹。谁模仿的,谁能看到我写的字?
“这份文书是在北镇张仪的桌案上找到的,你老实交代,还能少受点苦。”呵,似乎还挺为我着想。多么拙劣的裁脏陷害。
“北通河收工的时候是长公主和张大人一起去监工的,为什么长公主完全不知晓呢?长公主难道没有责任吗?”难道是刘月华想弄我?不对,那也不至于暗中允许这样的工程存在。更何况,她没这心机。
“放肆!这件事自然是你和张仪沆瀣一气,瞒着公主做的。竟然还妄想把脏水泼到公主身上,罪加一等!”
哦,原来刘月华这样为自己开脱了。估计这就是她在皇帝面前为自己无能找的借口。
“阳缕,你和张仪暗中私信,在建造北通河的时候欺上瞒下建造这个大水库,就是为了联合北羌,等到水淹四镇,北羌便可趁乱南下,占我大兴土地!你不仅卖国而且欺君,还不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