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然想起小七娘来的目的,忙将手中那幅画卷握住,冲那小蝎子喊道,“你的画!”
哪知蝎子听到灵然说话,猛地蹦了一下,居然瞬间蹦过了三寸高的门槛,连滚带爬地逃往苍茫夜色中,再不曾回头。
灵然茫然地望了半晌,回头,意外发现青柳大郎的目光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他身上。
那股熟悉的不安又来了!
灵然仓皇失措,想要后退,却忘了脚踝还被人家握在手里。这一退,他直直的仰面朝天往青砖地上砸去。
“小心!”青柳大郎说着,顺手一抄,居然就将灵然抱在怀中。
恰如前世泡沫剧中的公主抱前奏。
灵然臊的慌。
又臊,又急,又气。
“放开!”
青柳大郎不解地皱起眉头。“宝贝儿……”
“不许喊小爷我宝贝!”灵然猛地怒吼一声,脖子处青筋梗起,就连脖颈此刻也涨成了粉红色。
一双眼眸水光潋滟。
像是烂漫到了极致的桃花,又像是浸泡在酒中的花瓣,熟透了,透出一股蜜汁的甜味。
青柳大郎看着眼光发痴。别提放开了,他此刻整个人就如同与灵然长在一处似的,光.裸的肌肤贴在灵然背后。
没有衣物的阻隔,那一处冷硬如海底岩石。
灵然扭头。
那有关磅礴暴雨的梦境,那有关珠玉成海的意象,在他眼中不断晃动。
四下里虫声不闻。
仿佛自这人睁开双眼起,这世界所有的声音都静止了。
东安寺内,那几个精怪逃得无影无踪。就连月色都羞答答地悄无声息地沿着窗户角溜走了。
灵然听见自己胸膛内的那颗心。
砰!
砰砰砰!
跳动的厉害。
鼻息在这一切静谧中也显得粗重异常。
他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体温,烫的,就像一块正在煮沸的蒸青叶。
于这暗室中,妩媚的是春风,耀眼的是青柳大郎那身雪白腱子肉。
青柳大郎迎向灵然的目光,淡淡地道,“你无需如此惧吾。”
灵然很想说,不是惧怕,而是恐慌。但这话不能说。
说出来,显得他愈发心虚。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何在面对青柳大郎时如此恐慌。
前世他与宿舍的哥们一起去洗澡,甚至比赛谁尿得更远,也都是大咧咧的,从没人能令他感受到这股强烈荷尔蒙弥漫的窒息感。
同样身为雄性,为何他会对另一个雄性散发出的荷尔蒙如此敏感?!
灵然困窘的要死,张了张口,只觉得嘴唇干裂,就像是一条被扔上岸的鱼,渴的几乎要脱水。
他不自觉地舔了舔上唇。
这轻微的声音,在静夜中清晰可闻。
“宝贝儿……”青柳大郎声音转为暗哑。
灵然又舔了舔.唇。
他从青柳大郎暗金色瞳仁内见到自己。一身白衣,顶着个光脑袋,姿势可笑地被一个高大裸.男抱在怀内。脸上泛起了桃花色,一双湿润的眼眸柔软成一滩春水。
不!这不是他自己!
这分明是个发.骚到极致的姑娘家。不!姑娘家也不会骚成这种色泽,倒像是前世他描摹过的春.宫画中的主角。
这个想法,如同如同小七娘尾巴上的那根毒针一般,蛰痛了灵然。
他猛然双手大力向前,推抵在青柳大郎□□的胸膛上,拼命地垂死挣扎。“我,我不是你的宝贝!大大郎同志你注意点!”
灵然双手双脚同时扑腾个不休,如一尾剁在案板上的活鱼。
青柳大郎却纹丝不动。
无论他用多少力气,这人就像是一块矗立在海边的礁崖。
呼!
呼!
灵然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粗重。
这种感觉,就像是自一处极高的悬崖,往无边深渊处坠落。深渊下,是一个他从未了解过的未知世界。
他恐惧至极,依稀察觉到那世界中藏着一头鳞爪飞扬的怪兽,正昂头等着他。
悬崖下,是一座暗不见底的深渊。
在那渊底,他隐约听见了龙吟声。那条龙……那条他曾经见过的,在五色祥云中现出硕大龙首的一条黑龙。
“宝贝儿,你心跳的好快。”青柳大郎哑声道。
……大郎,总有一日,你会遇见那一人。
青柳大郎耳旁响起昔日在龙墟时,父亲曾交代过的话。
那时候,他刚从蛋壳中蹦出来,四脚着地,在宽大的祭台上爬动。
他那身躯庞大到不可一眼看到全尾的父亲俯身凝视他,满目慈爱,缓缓对他念动龙族初生的祝福语。
那时父亲曾对懵懂无知的他道,吾龙族一脉,每一条龙出生时都肩负天命。这天命是什么,能否完成,皆不知晓。只有当那条龙独自长大,去完成任务时,才能够到达那生命的玄妙之处。
倘若任务失败,汝之名将从族谱中去除,甚至不会拥有正式的名号。只有完成任务的,才有资格回归,承继王族一脉血嗣。
汝若成年,必须寻到生命中至宝至贵至真的那一人或那一物。
在父亲冗长而又令人昏昏欲睡的祝祷词中,青柳大郎打了个哈欠。
恍惚有一句飘入耳中。——待遇见那人,汝之心会跳舞,汝之名会躁动,沉寂于血脉中的记忆会复苏,天赋将达到前所未有的地步。
青柳大郎记得那时他抬头,好奇地看了一眼父亲。爪子动了动。
……那之后,汝便会进入龙族漫长的发.情期。
对于一条初生的龙而言,父亲的话未免过于淫.荡。
祭台上的青柳大郎抖了一下。
然后,在青天白日和风煦暖中,父亲接下来的话越发不堪而又下流。
青柳大郎以为自己不记得了。
父亲最终叮嘱的那些细节,详尽而又无耻的描述,都应该淹没在那日祭台上的风中。
然而龙族记忆却是如此彪悍!一切过耳之物、入眼之人,皆能终身记忆,不致忘却。
便如此时此刻。
在这一室幽暗中,青柳大郎听见灵然狂野的心跳。
砰砰砰!
这狂野心跳声,唤醒了他沉寂于血脉深处千年的躁动。
……唔,吾怕是进入父亲所言的那漫长而又下流的发.情期了。青柳大郎瞳仁内的欲.火热愈发炽烈。
而这一切,灵然都一无所知。他就如案板上那条仍在垂死挣扎的鱼,在一条龙的爪下蹦哒。
妄图逃出生天。
第48章 孤僧灵然(志怪)14
灵然惊惶失措地抬起眼皮,目光掠过暗室内青柳大郎白到耀眼的肩头,瞥见这人鸦青色长发,在夜色中竟然隐隐发出一层淡绿色的光芒。
如有星光在其间跳动。
是一室春光荧荧。
灵然嗓子发干。
抵在他身后这人,肌肤冰凉,鼻息灼热,冷热极端交替。那处硬如铁杵。
灵然终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隐藏于青柳大郎身体内的欲.望。
他慌张至极,心中又愤怒又委屈,口中突然大叫一声:“你,你如果再这样……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声嘶力竭,带着绝望。
他不知怎样才能逃脱一条龙的胁迫。那渊底深处,巨龙卷动滔天白浪,水花将他淹没,潮湿的令人想哭。
青柳大郎一愣。他不知宝贝儿这话是真是假,只得强行屏住呼吸,低头仔细凝望了一眼。宝贝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中,不知何时多了两粒剔透的泪珠在打颤。
那两粒泪珠,皎皎如深海底的明珠。
却骄傲的不肯落下。
青柳大郎心中一疼,忽而又一软。想,他还是将宝贝逼得太急了。
幼年时,他曾见过龙墟亲族中有捉来活物却不肯当场捕杀的,也是如此——将猎物盘踞在龙爪下,故意逗弄,逼的那猎物瑟瑟发抖,眼眶中泪珠打转,然后再放开。
骗那猎物,以为自己可以逃脱。却总在见到希望的那一瞬间,再次被捉回来吃掉。
他那时总是不屑地从鼻孔内哼一声,随即掉头走开。
若是吾,绝不至于如此!玩弄有什么意思,这是弱者所为。当年的青柳大郎曾如此想。
然而此刻见到他心中当作至宝的人,眼中也有泪花闪烁的时候……他想到的不是如何捕杀猎食享受美味,而是这人,就连哭起来都怪好看的。
如果在床上哭……
青柳大郎的思绪开始往不知名的远处飘离。
灵然不知背后这人又想到了什么,只察觉到青柳大郎突然间沉默下去。
沉默地,令灵然一颗沉睡了三十几年的老处男的心,受到了深深的惊吓。
四下静悄悄的。
在那冰凉如玉石的肌肤下,青柳大郎的心跳缓慢而又郑重。像是来自远古浩渺苍穹下的鼓点声,辽阔地掠过水面,穿过山野,然后在他耳畔,如炸雷一般响起。
“你……”两人同时开口。
随即又同时停下。
青柳大郎目视灵然,示意他先说。
灵然踟躇,忍不住又舔了舔.唇。“我还不了解你……”
“宝贝儿,你要怎样了解?”青柳大郎笑道,“你问。但凡你问,吾都告诉你。”
灵然咽了一口唾沫,想了想,道,“咱们先从开头说起?”
“好。”
“大郎同志,你究竟是来自何方,本名是什么?”
灵然借机在这条龙的怀里挣了挣,眸光中的泪渐渐逼回眶。
青柳大郎也不拦他,只闷声笑。笑声如同沉闷的鼓声通过胸腔传递出来,震动灵然的后背。
他低低地笑道,“宝贝儿,吾本名就是大郎。这个是乳名。至于正式的名号,待吾有朝一日完成所谓的天命,回到龙墟时才能够获得。”
届时,希望宝贝儿你的名字也能与吾名写在一处,并排列入族谱。青柳大郎心中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