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趁现在休息一下,等他回来还得接着走。”汪泽洋盘腿坐下,另外几个也依言围拢,坐在一处平复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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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景之咬牙痛呼,揉着摔疼的屁股爬起来,不忘捡起掉落的青鹘刀背好。
说扔就扔,还扔到这荒山野岭里来,看着温柔体贴,行事比她儿子还简单粗暴。
“什么鬼地方,大夏天起浓雾。”他嘀咕着,拍掉裤子上粘着的枯草。
“毓秀山。”
沈景之头皮好一阵麻,一不留神左脚绊右脚,身子一倾往前扑去。没摔下去,被拽着胳膊站回去。
回头,对上近在咫尺的金眸,一句“卧槽”硬生生憋回去:“是你啊。”
“你怎在此?”司悟皱眉。
他没看住念止,把人家心上人看丢了。沈景之有点不敢看他,低头看地:“念止不见了。”
“不见了?”
司悟抓着他胳膊的手下意识使劲,沈景之吃痛,没敢喊出声,小声说明:“你离开不久,我去浴室洗了把脸,然后下楼吃饭,我师弟替我守着念止,他进屋就没见到念止,还有石龙子也一起消失了。我就离开了一小会儿,前后不到五分钟,我发誓!”
“可看见是何人带走她的?”
“没。”沈景之摇摇头,暗自咬牙忍着胳膊上的疼痛。雨花市那晚,他亲眼看见司悟徒手捏碎了灰狼妖的肩骨。不过他现在是关心则乱,沈景之能理解。
好在司悟很快松开他,他偷偷瞄了眼小臂,上面果然多了几道青紫的痕迹。
乖乖。
大妖怪的手劲就是不一般。
他偷偷将手藏到身后,司悟抿唇沉默,他一点主意也没有,更不敢随便出声打扰。
司悟动了,沈景之也跟着动了动。见他从衣领里掏出个物什含到唇间,一声声清脆的哨音在林间传开。
白色的……阳鹊哨?他猜测,忽然感觉胸口微微震颤,连忙勾着红绳掏出自己身上的那支:“掉在床边,我捡到了。”
司悟眼神更黯了些,将哨子收回领内。抓住他的手腕,催动心诀,牵着他往前一跨,一息之间,人已不在原处。
沈景之昨天跟他一起走过移位门,说是门,其实就是一个能穿梭空间的口,以灵力催动,灵力越强,催动一次能穿梭的距离越远。昨晚司悟只催动一次,他们就回到明春苑。今天分明催动了不下十次,周围除了树还是树,仔细一看根本是在原地打转。
“司悟。”他低声喊他,另一手拍拍司悟开始发颤的手臂,“让我来,你先松开我。”
司悟猛然回神,这才发觉自己心绪乱了,依言放开他,垂眸凝神,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沈景之取下青鹘刀,解开红绸布,拔出纯白刀刃,食指在刀锋轻轻一划就划出道小口子。伤口小却深,血流得不少,他没浪费,手指悬在青鹘刀上方,殷红的血液滴滴落在刀身上,蜿蜒着淌到刀尖。他蹲身将青鹘刀放在地上,刀面上红光乍现,青鹘刀离地升到半空,转了半圈,突然失力般掉回地面。
滴血辨位,此计不通。
“青鹘刀有灵,指路是一绝,不知道今天……”后面的话他没说,司悟自然能领会。
司悟突然掐住他下颚,强迫他张嘴,沈景之只觉喉头腥甜,推开他坐在地上猛咳嗽:“你什么毛病这么喜欢给人喂血?”
“龙血醒神,现在感觉如何?”
“什么感觉如——”沈景之一愣,茫然打量四周,“卧槽,天黑了?”
司悟扶他起来:“是诡境。”
“诡境?”
“一种幻境,境由心生,境中景象皆来自境里人的意识,你在这山林里走了多久?”
“我刚到你就来了。”
是了,他在明春苑吹响阳鹊哨时已经是晚上,进入第四界却是天光大白,碧空如洗,后来被司悟他妈扔到毓秀山,看四周也清清楚楚。他还以为自己在第四界磨蹭太久了,原来是诡境作怪。
“你怎么来到这里的?”司悟问。
“我吹了念止的阳鹊哨,然后又进入四界,到了你们栖龙山,遇到个女人,说是你妈,她把我丢到这里来的。”
“娘亲?”
沈景之胡乱点头。
司悟扬手,捂住他眼睛,松开时四周树木杂草全然消失,只剩一片黑暗。沈景之在黑暗中伸手摸索,伸出去就碰到司悟的衣袍,小心翼翼地揪住。司悟幻出明灵石,抛到空中,白光四散,照亮一方天地。
“怕的话,就牵着我吧。”司悟伸手。
沈景之鬼使神差将手放上去,司悟握紧,牵着他往前走。
等沈景之反应过来,已经被他牵着走了许久。司悟手掌冰凉,他却觉得自己手心出汗了。
怎么有点,gay里gay气的?
他悄悄使劲,想收回手。司悟没回头,沉心静气道:“牵着,走散了麻烦。”
☆、段弘文
明灵石的光把他们笼罩其中,在地面上打出一个半径约莫五米的光圈,光圈之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因为什么也没有。
沈景之觉得他们走了很久,周围是毫无变化的黑暗,感觉走了很远,又像在原地踏步。
司悟一言不发,神情淡淡。他猜他心里不如表面看起来平静,他是为了念止才来人界的,现在念止奄奄一息,又落入歹人手里,只怕凶多吉少。
他自己又何尝不担心,手背上的鳞纹从发现念止不见的时候开始就没消失过。关于念止,他还有很多疑问亟待解答。
他问过念止,她答不出来,问过司悟,他不知道。第二次入四界,他问了尔岚,对方欲言又止,显然知道些什么。
“司悟。”四周静悄悄的,沈景之开口不觉放轻声音,“我觉得,念止可能就在毓秀山。”
司悟嗯了声,不知是表示赞同还是表示自己在听。
沈景之也不管他的反应,自顾自分析:“不仅如此,我觉得从一开始,我们去麒麟山就落入一个早就设计好的圈套。我和六师叔走散遇袭,莫名其妙进入四界,关键是我进入四界的时机,当时我问过念止能不能送我出去,她说那时能打开界口送人出去的只有你,而你在龙蜕,对方似乎有意让我在四界多呆一段时间,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沈景之进入四界这件事本身就疑点重重,司悟反复推敲过很多种可能,都站不住脚。现在沈景之自己提起来,他不指望他能把事情捋清楚,但听听当事人的想法必不可少。他们就这件事讨论过好几次,想让他在四界多呆一段时间这种可能,倒是第一次提起。
“继续说。”
“你之前说过,对方能从第四界带走我和念止,让念止回不了四界,实力在你之上。如果他的目标只有念止和我,我第一次遇见念止的时候他就可以把我们带出来,可是他没有,他在等。我在四界见过念止,还有一个就是你,恐怕他一开始是打算把我们三个都带出来的,只是后来出了差池,念止忽然让你下山,但那时已经来不及了,所以他只能先带走我们两个。”
司悟神色肃穆,听得更认真。
“念止当时让你下山,是让你去见你母亲,我一直奇怪,你龙蜕守在你身边的为什么是念止,不是你母亲。今天在第四界,我特地问过,你母亲那段时间不在界内,是你完成龙蜕不久后才回来的。我刚才是被她开界口送到这里来的,所以说,你母亲也具备打开界口的能力。我在想,那人之所以挑在那个时间点匆忙把我们带出界,是因为你母亲快回来了。如果我没猜错,你们能有权限打开界口,也能感应界口的变化,没错吧?”
“是。”
沈景之了然点头:“对方一直很有耐心,他前面没有动作,应该是在等你完成龙蜕,你说过出入界口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开的界口越大耗费灵力越多,想把你的原身带出界可能在对方能力之外,所以他只有等着。然后得知你母亲快要回界的消息,他必须赶在她回来前开启界口把我们带走,他怕你母亲察觉,至于为什么怕,八成是怕身份暴露,不出意外的话,他和你母亲认识,而且是熟识。”
娘亲的熟识?有能力做到这个地步的,除了父亲,就是那几位神君。他们断不会这么做,一来没有理由,二来师娘身份特殊,他们就是想妄动,也不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师父追究起来,谁也担待不起。师父就更不可能,如果是他,压根不用费尽心机步步为营。
“司悟。”沈景之又喊了他一声,小声问,“你认真回忆,念止真的,一直呆在第四界吗?”
“何意?”
“行,那我换种问法,第四界真的是一直存在,而不是出于什么原因,后来开辟出来的?”
司悟陷入沉思。
“你也不能确定对吧?”沈景之顿了顿,接着说,“你告诉过我,你从出生开始就在第四界生活,你们第四界百年一开界,开界选十生,界内无生死,即是说界内的‘人口’应该是有增无减,你算一算,你们第四界现在人神妖魔共计多少,需要开界几次能全部引入,需要几个百年?”
他叹息一声:“我一直以为念止是神,可我也知道即便是神,完全失去灵力和生气也是要死的,或魂飞魄散彻底消弭,或重回轮回道转世为人,可是念止还有一口气,虽然虚弱,但她确确实实还活着。她身上有很多解释不通的地方,我想你也不是完全没有疑问。说来奇怪,我和念止满打满算认识一个月,可我一直有个很强烈的念头,她不能再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