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念止?”他不说,他就自己猜。司悟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半握起来,没握紧,马上松开。
龙的心思,还真好猜啊。
念止情况越来越差,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司悟愁,沈景之也愁,愁没用,想主动出击抓出幕后黑手,刀握在手里往哪儿扎都不知道。
“能撑多久?”
司悟沉默摇头。
沈景之也默了默,接着问:“你的血也不管用?”
“刚才试过。”
试过,但没用。沈景之懂他的意思,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心里涌起强烈的不安,他想起一件事:“你探过她的灵力和生气了?”
“探过,刚才。”
“怎么样?”
“探不到。”前几日还能感应到微弱的一丝,现在连那可怜的一丝也没了。
“探不到会怎么样?”
“死。”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风吹窗帘的沙沙轻响都显得突兀,突兀而刺耳。
☆、又现剔灵骨
海洋馆没去成,念止一整天没醒过。
答应带她去看海豚的叶彰,昨天半夜送她回房睡下,紧接着就和两位师兄出门去寻找邬源和谭志远的下落,到现在没回来。
沈景之和司悟一直守在念止房间,汪泽洋和杜煦送了些吃的喝的进来,并不多问,沉默地接受了念止身上发生的一切。傍晚又给他们送了晚饭,看见中午那顿原封不动地摆在桌上,无声叹气后留下新端来的,撤走冷饭冷菜。
章明打过两次电话给他,第一次说巷子里的无皮尸案,再三和他确认司悟下的印能保住他的狗命。第二次特别着急,磕磕巴巴话也说不清楚,沈景之耐着性子问了半天,才知道石龙子受了重伤,不知怎么跑他租屋去了。
他把事情告诉司悟,司悟抿唇思索了一分多钟,道:“我去去就回。”
“嗯。”
的确去去就回,前后不到五分钟,屋里多了只蜷缩呜咽的石龙子,血腥扑鼻,身上没几块好肉。
司悟脸色阴沉地在它额头上点了两下,石龙子的呜咽声才渐渐小下来,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看清是司悟,连滚带爬地扑到他脚边,痛哭流涕。因是妖身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哇哇乱叫一气。
司悟没像上次那样取龙血助他化形,凝神听着,等石龙子安静下来,才点了下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再在它额头上点两下,石龙子的身形肉眼可见地缩小,变得和手指一般大小。司悟摊开手掌,石龙子迟疑了下,低垂着小脑袋爬进他手心里。
“发生什么事了?”沈景之看得一头雾水,忍不住问。
司悟行至窗边,将石龙子放进窗台上的空鱼缸,咬牙道:“它十根灵骨,全被剔了。”
“什么?”沈景之愕然。
“不止它,百丽山消失的众多小妖,被找到时俱是灵骨全失。”
“百丽山的小妖找到了?”
司悟点头:“石龙子今日在毓秀山找到的,死伤皆有,它一时不慎,也着了道。”
“毓秀山?”沈景之沉吟,“北陈东郊的毓秀山?”
“正是。”
他蹭地站起来:“那我师父他们——”
司悟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也和他想到一处去了:“我去一趟,你留下照看她们。”
他还什么都没说,沈景之忽而有点过意不去,但想让他帮忙也是事实,嘴唇翕合几次,终是没说出半个字,看向别处,沉默点了下头。
“你不必如此。”司悟从他旁边走过,弯身握住念止冰凉的右手,淡金色灵气在交握的两手间流窜,“没有你,我也会去毓秀山。”
“你是说,这件事和念止被带离第四界有关?”
“不仅如此,你灵骨被剔,恐怕也是此人所为。”
“他要这么多灵骨做什么?”
“不知。”司悟放开念止,渡了数十次灵气依旧毫无起色,眼神一黯,不再耽误时间,只叮嘱沈景之注意安全,不等对方回答。沈景之只看见眼前黑影一晃,房里只剩下他和念止,还有玻璃鱼缸里蜷成一团的石龙子。
约莫过了一小时,杜煦进来收拾碗筷,看着桌上明显又没动过的饭菜,连连叹气:“好歹吃一口吧,别念止醒了你又倒下了。”
“吃不下。”
杜煦置若罔闻:“菜都冷了,我拿下去热了再给你端上来。”
“别麻烦了,我不想吃。”
“二十分钟就好,你等着吧。”
“小煦……”
杜煦根本不理,直接关门走人。
沈景之怔怔看着房门半响,不由低低笑了声,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一些。深呼吸两次,晃着混沌的脑袋也出去了,打算去浴室洗把脸清醒清醒。
人死坠入轮回道,神死亦然。
对于生死轮回,司悟作为一个两千多年修为的大妖,肯定比他这个人类更清楚。可是发现念止生息微弱,生命垂危时,司悟的反应不像惋惜一个神明的陨落,而是真情实感地恐惧和迷茫。好像念止死了,就彻底消失了,泯灭了,天地人,乃至第四界,再也找不到了。
这和沈景之心中的隐忧不谋而合。
念止身上谜团重重,他迫切想解开这一切,只是没寻到一点头绪,念止就快撑不住了。
她得活着。
他不想她死,司悟也不想,所以即便毓秀山的一切只是可能有关,他还是二话不说就去了。
沈景之很想做点什么,可惜什么也做不了。
有人在背后下一盘棋,他们都是棋子,想反抗却只能任由对方放到指定位置的棋子。
厚重的乌云重新笼罩在心口,闷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几捧冷水打在脸上,毛巾就在墙上挂着,他懒得拿,在镜子前呆站了几分钟,水珠顺着下颌躺进衣服里,把衣领晕成深色。
“二师兄,二师兄!”杜煦扯着嗓子喊。
沈景之浑身一震,倏然回身,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应声出了浴室。
“你到饭厅来吃吧,念止那边我去看着。”杜煦说,“大师兄说你现在没胃口,让我弄清淡点,我给你煮了碗清汤面,你多少吃点。”
“行。”
意思意思吃两口,总不能让他们操心师父操心念止,还要分神操心他。沈景之没回房,直接下楼,在楼梯口碰到抱着热水袋的杜煦:“你拿热水袋干嘛?”
杜煦解着热水袋的充电线,头也不抬:“给念止的,她怕冷。”
盛夏傍晚,室外温度接近三十度,这种天气说怕冷实在滑稽。不过沈景之和杜煦都笑不出来,他们也清楚,念止不是怕冷,只是喜热。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沈景之复杂的眼神在他身上周游两圈,问出他一个多月来一直想问的话,“关于念止。”
杜煦虚无地扯起嘴角,充电线理好,在手上绕了几个圈:“其实不难猜,她一个四五岁的小娃娃怎么会一个人跑去麒麟山?小师叔和大师兄把她捡回来的时候,她的穿着打扮也很古怪,说话一股子历史剧腔调,看到什么都很新奇,总要拿手碰一碰。她身上很冰,一点不像正常人。大师兄说她可能得了什么怪病,被家里遗弃在深山里的,所以才让你去警局报案,其实大家都清楚没人会来认领。所幸她没什么坏心,养着就养着了,咱们那小院,捡回来的孩子还少吗?”
“是挺明显的。”沈景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朝楼上努努下巴,“去吧,我吃完就上来。”
“你别太担心,师父说了,念止长得有福,肯定会长命百岁。”
长命百岁,可是她都两千多岁了……
沈景之唉声叹气地进了饭厅,桌上的清汤面热气腾腾,上面盖着两片生菜叶子。面相不怎么勾人食欲,沈景之还是捏着筷子搅拌匀了,夹起一筷子就要往嘴里送。
楼梯间传来一阵叮叮咣咣地响,沈景之暗叫不好,赶忙放下筷子跑过去:“小煦?”
“二师兄!”杜煦一步三阶的奔下楼,急得直冒眼泪花子。
“怎么回事?”
“屋、屋里没人!念止不在屋里!”
不见了?
沈景之来不及细问,扶住差点跌倒的人,拉着他往楼上跑。
房间里空无一人,窗台的石龙子也不见了。
沈景之第一反应是石龙子掳走了念止,想想又觉得不太可能,石龙子没了灵骨,虚得连形都化不了,再说一条手指大小的石龙子怎么掳走体形比他大数十倍的念止。
窗户紧闭,家具摆放整齐,除了被子挂在床边摇摇欲坠,其他都和他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他在屋子里找了两圈,杜煦六神无主,跟在他身后走。
沈景之停脚,对杜煦说:“你去,联系师父和师叔他们。”
“哦哦,我马上去。”杜煦小跑出去。
沈景之没闲着,继续在屋里翻找。掀床单,拉柜子,开窗户,连床垫都要翻开看看。倒不是慌到智商下降,自然没期望念止还在房间里,他在找可能留下的有用信息。
杜煦很快回来了,抓着手机的手直抖:“联系不上。”
他们那边估计也遇上麻烦了。
沈景之多少料到了,咬牙强作镇定:“你在家守着,我去找他们。”